凝视着妻子,纳尔图心里想着是否该摊牌了。
“进去里头再说。”他可不想一直被耍下去。
瞥见眼前的男人眼底盛满了怀疑和不信任,让毓龄的心像被根针扎了一样,心想这也是应该的,换做自己同样会有这样的反应。
“好。”她努力装作不在意。等到两人前一后的进入寝房,也不管纳尔图会怎么看待,毓龄自顾自地在凳子上坐下,像在等待宣判。
“若是你觉得闷,想找人陪你说话,我可以派人送帖子,请你那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到府里来做客。”纳尔图想到还有其他人选可以揭穿她。
毓龄一怔,“手帕交?”
“你该不会也忘了她们吧?”他淡讽地问。
“呃,的确是不太记得了。”毓龄真的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什么手帕交,她们确实有可能察觉她不是琳宁格格本人。
纳尔图观察着妻子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你受伤的这段日子,她们一直想来府里探望,不过因为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所以都让我一一婉拒了。”
“你这么做没错,反正我也忘记她们是谁了。”她只能用这个借口推诿。
“你确定真的不记得她们?”纳尔图可没有忘记妻子在坠马意外发生之前,还邀请过她们来府里喝茶。
毓龄看得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每句话,偏偏又不能说真话,“我当然确定了。”现在的她连这座府邸里的人都搞不定,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其它人,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
“那么是否要请岳父过来一趟?”纳尔图试着突破妻子的心防,“之前她也有来府里探望过,或许你会想见他。”
他的岳父不就是我的……
“不,不用请他过来,这样太麻烦他老人家了……”直到此刻才猛然想起刚清醒那两天,曾经有个中年男人来访,还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口口声声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毓龄当时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好用点头和微笑来回答对话,原来就是琳宁格格的父亲。
“真的不用?”他狐疑地问。
毓龄笑得有些僵硬,“真的不用,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不应该再让他操心。”
案女见了面,一定马上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岳父很关心你,若不是为了治理江南的水道,奉旨办差,不得不出一趟远门,定会天天来看你。”纳尔图也很清楚岳父是个好人,不但为皇上尽心尽力,还处处为百姓着想,可以说任劳任怨,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溺爱这个掌上明珠,任由她予取予求,才会养出这副刁蛮无知的脾气来。
她在心中叹口气,对于说谎这种事,真的很不擅长,而且说一个谎言又得用另一个谎言来回,真的好累。
万一被琳宁格格的父亲拆穿自己的身份,她又该如何自圆其说?难道要告诉对方,其实她是出生在至少两三百年后的未来,结果阴错阳差,魂魄却附在他的女儿身上,有几个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认为她中邪了?
纳尔图以为她无话可说,目光不禁透着森冷。
“这个把戏你打算玩多久?”他恼怒地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妻子,你会相信吗?”毓龄不得不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考虑要不要说出真相。
他哼笑一声,“这桩婚事是皇上决定的,就算你不想做我的福晋,我也无法把你休离。”
“不是我不想嫁给你,而是我根本就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女人……”她试图把话说得更明了,结果还没说完,就被纳尔图硬生生地打断。
“够了!”纳尔图低喝一声,“如果你还打算继续玩这个把戏,我可以奉陪,只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不要伤害到禧恩,就算你这个当额娘的不爱他,也不关心他,他还是你的亲生儿子。”
毓龄听他这么指责,简直是百口莫辩。
“我话都说完了。”纳尔图咬着牙根,吐出这六个字,便拂袖而去。
当门扉又砰地重重关上,毓龄一脸沮丧地坐在原位,只因为无法替自己的清白做任何辩解。
她应该认命吗?
“认命”这两个字对毓龄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只能认命地度过每一天,认命地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因为顶替了琳宁格格的身份,连带着也要背负起对方所犯下的过错和罪名。
若不认命,又该怎么办?
翌日早上——
“你们应该知道我……儿子住在哪里吧?”毓龄说到“儿子”这两个字还不太习惯。
她想到这座府邸大得吓人,一个人乱闯只会迷路,最后只好询问身边的婢女,这样也比较快。
婢女怔了怔,“格格是说禧恩少爷?”
“对,就是禧恩,能不能带我去找他?”她颔首地问。
另一名婢女困惑地问,“格格怎么会突然想见他?”
毓龄轮流看着两名婢女,心里有些纳闷,“他是我的儿子,想要去看看他就这么奇怪阿?”
以为主子生气了,婢女连忙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格格若是要见禧恩少爷,叫赵嬷嬷带他过来就好,格格也不需要亲自走着一趟。”另一名婢女理所当然地回道。
她可以从两名婢女的口气和话语中,听出一些端倪。
难道琳宁格格不喜欢自己的亲身骨肉?才这么想,毓龄不禁露出苦笑,自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才出生没几天,就被人遗弃了,所以这世上不是没有不疼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不用了,我过去看他就好。”毓龄抚了抚袍子上的褶皱,深洗了口气,然后作势往外走,“走吧。”至少这是他欠那个孩子的。
“是,格格。”两名婢女只能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想到主子向来不喜欢看到禧恩少爷,怎么今儿个突然心血来潮,主动提起要去看他,格格的一举一动真是愈来愈诡异了。
第4章(2)
当主仆三人步出院落,便直接往府邸西侧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自然会碰到其它奴仆。面对他们看似恭谨,眼底却是谨慎恐惧的态度,毓龄只能装作视而不见,挺直腰杆,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就这样,毓龄在婢女的指引下,走进一处院落。
“就是这里吗?”她张望着四周的环境,回想着方才走的路,把它全记在脑子里,下次就知道怎么走了。
婢女应了一声,“是,格格,禧恩少爷就住这儿。”
毓龄一面打量景物,随口问道,“平时都是谁在照顾他?”
回话的是另一名婢女,“回格格,是赵嬷嬷。”
就在毓龄想要开口询问有关这位赵嬷嬷的事情,院落里已经因为她的到来,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福,福晋吉祥!”一名婢女表情惊慌地行了蹲安礼。
毓龄已经看过这个动作好几次,知晓这是在跟她请安,也是清朝的规矩,不会再那么惊讶,“不用客气,我是来看禧恩的。”
“小少爷在房里……”婢女满脸疑惑地说道。
她颔了下首,“谢谢,我知道了。
那名婢女听到毓龄这么说,下巴一时之间合不上来。
于是,毓龄又继续往目的地前进了。
就在这时,一间寝房的门扉被人打开,有名中年妇人正好从里头出来,猛然见到迎面而来的毓龄,脸上变了又变,有担忧,也有不安。
“福晋吉祥!”赵嬷嬷屈膝见礼。
“你是……赵嬷嬷?”毓龄有些不确定。
“是,福晋。”赵嬷嬷并不以为意,因为福晋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对于身份低下的人,根本不会去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