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关的冀王爷?怎么突然说到他了?”
“那时你在魏王府听到秘密,我很好奇当年他们是怎么把冀王爷弄成了『半个废人』。我除了写信请剑扬警告王爷安危外,也问了一些事情。原来不是冀王爷身体有何伤病,而是在八年多前的冬天,冀王妃难产而死;再过一个月,他唯一的五岁儿子也病逝。冀王爷遭受打击,伤心欲绝,不再过问世事,形同『半个废人』。”
“你想说什么?”
“我再查下去,那个夭折的儿子叫做……”他拿起笔,就在他们练字的纸上写下来,同时念道:“朱佑杉,神明护佑的佑,杉木的杉。”
“三?!”荆小田心头猛地一跳。
“就是这个杉。”他拿笔在杉字圈了起来。
今天她又多认得一个字了。杉,可以造船、盖屋的杉木,也是一个早夭孩儿的名字。
荆大鹏打了火石,引燃那张写了名字的纸,一下子烧成灰烬。
“可是阿溜十一岁,那孩子算他十三岁……”荆小田又记起诸葛棋讲过的阿溜年龄,不觉一颤。
“都快年底了,以阿溜的声音、胡子和长大情况,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荆大鹏分析道:“诸葛也说过,阿溜可能遭受很大的撞击或惊吓,年纪又小,因此失去记忆;可是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说『三』,或是『杉』;而且他也记得念过的书。按理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会这么小就教他背这么多书。”
“可能吗?”荆小田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本来也只是猜测,可看了这些衣物后,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王爷家死去的孩子……”荆小田还是无法将这一切连在一起。“那么,中毒的事?”
“谁能拿到这种诡异难解的毒药?又有谁会狠心到让小孩吃毒药?除了争权夺利的宫廷或富贵人家,我再也想不出来。”
“可再怎样,也只是王爷的儿子,又不是皇帝的儿子……”
“你别忘了,十几年来,皇上无子,每个王爷的儿子都有可能是立储的对象。那时最大的是魏王爷的七岁儿子朱佑机,再过来是冀王爷的五岁儿子朱佑杉。五岁的是聪明多了,听说当年在皇族中颇得称赞。”
“那个路倒尸到底是什么人?而且好好一个孩儿被劫走了,就该拚命找回去,王府怎会说他死了?王妃难产?那个孩子是胎死月复中,还是生下来了?会是毛球吗?他们又怎会流落到深山里?”她有太多疑问了。
“这都还不知道。我就是以办案的方式,往可能的方向寻找线索,继续抽丝剥茧下去。这样吧,我将他们的衣服寄给剑扬,请他转呈冀王府当年知情的人查看。”
“嗯。”她低下头折衣服。
“目前为止,全都只是我的推测,将所有的巧合兜拢在一起。”荆大鹏见她神情不安,自己也很不安;她的伤才刚好,他却丢出这件大事来烦她。
“南坪铁捕办案,一定可以查出真相。”她倒是露出笑容。“早点让阿溜他们知道身世,我也安心。”
“或许冀王妃和小王爷真是如朝廷诏告所记载的情况过世,就怕请剑扬去翻冀王爷的伤心事,过意不去。”
“唱戏说书的也没这么离奇,你今天倒是编了一出。”
“先不让阿溜知道我们在查,如果事实不符,那是最好了,当做我们两个多心,白忙一场。”
“可是,如果阿溜毛球真是王爷的孩子,那就要回冀王府了?”
“你还有我。”
“什么还有你!”她笑出来,她都还来不及感伤,他就帮她想好出路。“我会跟他们去王府当丫鬟。”
“王府又不缺丫鬟,我很缺!”他声音大了。
“好,反正我这个丫鬟随便乱做,你不满意,就会赶我走。”
“满意!满意!你随便做,我都满意!”
瞧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缓和了忧虑阿溜身世的不安气氛。
“对了,他们身上有特征吗?我好写到信上去。”荆大鹏又问。
“毛球就头发很黑、很多,毛茸茸的,身上白净无斑;阿溜的右边有两点胎记,一青一红。很特别吧?以前我本想按这特征帮他寻亲,可我也不能逢人就问:你有没有丢了一个有两色胎记的小孩?”
“哼,你看过阿溜的?”荆大鹏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掉。
“怎没看过?阿溜小时候不会自己洗澡,我当然帮他洗了。”
“哼哼。”
“他是我弟弟呀。”
“哼哼哼,弟弟也想娶姊姊!你没教他人伦常规吗?”
“那八哥哥又可以娶九妹妹啦?”她指了那封荆大哥写来的信。
但她也骤然脸红了,这是讲什么鬼话呀。
“三百年前同一家、一表三千里的八哥哥就可以娶九妹妹。”荆大鹏倒是脸不红气不喘,仍是那正经严肃的神情。
“那也是我胡诌出来的。”
“若是胡诌,那就更好了,本来就不是真的亲兄妹。”
“你!”她想笑,想跺脚,想跑掉,但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站在桌前瞅着他;瞅着瞅着,忽然觉得他的眼神太深邃,她心脏怦然一跳,还未及转身过去,他已伸臂将她抱进怀里。
“小田。”他低低的呼唤响在她耳边。
她身子先是一僵,随之放松在他的怀抱里,感觉他的大掌轻柔地来回抚模她的伤处,那掌心的热气透进她的肌肤里,缓缓地烧灼她的血液。她呼吸转为急促,身体开始发热;她也好想用力拥抱他来发泄掉这份莫名的渴望,但她只是动了下指头,双臂仍是垂着不动。
如此静静地贴在他胸前,吸呼着他的气息,什么都不做,就够了。
那些不愉快的,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她会永远记得他待她的好,拥有这份可以一再回味的回忆,她已心满意足。
相对于她的沉默,荆大鹏则是紧紧地拥抱她,不断地亲吻着她的发。
从以前就觉得她很瘦了,如今伤病一场,更是不盈一握,轻飘飘的好像一片羽毛,随时都会飘走似的。
但愿他能多为她做点什么,好能让她再恢复以往的开朗,无拘无束地喊他一声八哥哥,或是闹他吵他,跟他尽情说话,而不是现在这般“温柔文静”的闷葫芦模样。
都是他不好。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往往到了嘴边,不是突然脑袋空空,就是变成一句简单明了的结论。
“小田,我……我是混蛋。”
“知道了。”她偎着他的胸膛,轻轻地笑了。
“先别想阿溜的事,等查出来再说。你多笑点,好吗?”
“好。”
他好想看她的笑容,伸掌捧起她的脸蛋,凝视她的微笑。
咫尺凝视,呼息交缠,她的芳香令他心跳变快;即便住在一起,天天相见,可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再度一亲芳泽。
“我被阿溜看死了。”他不禁要抱怨。
“呵呵。”她笑得更甜美了。
现在她已痊愈,为了公平起见,一大一小约定,皆不得再与小田同宿一室,结果就变成他们二人各据外间一张大床,夜里先互瞪一眼,再各自转身过去睡觉。
里间则是荆小田和毛球一起睡大床,七郎睡小床。需等到七郎能习惯自己睡,不再半夜哭着找姊姊或牵毛球的手时,就会将他揪出来睡外间。
真是复杂的房事问题。那时为了床位分配,还在桌上吵了一顿。
想必她也想到这事了。荆大鹏就见她笑意不褪,仿佛是一朵又一朵持续绽放的美丽花朵,片刻就将他的心田开出了一片锦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