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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捕探情 第4页

作者:杜默雨

屋子里就有一个“坏人”。荆大鹏忍住不说,恼得用力抹了抹脸。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呢?

当他背着女贼走回村子时,久候的爹娘早已迎出村口,要他仔细别跌着了姑娘;村人们亦争相问候姑娘,甚至大夫都主动跑来出诊。

他本想板起脸孔说她是可疑女贼,但一见到白发苍苍的老娘含着泪,高兴地说大鹏总算有女人照顾了,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管他在外头多么威风,回到荆家村,他就只是荆家的小八儿。

此时,女贼正在向大家“说故事”,他也想听听他是如何和这位“小田姑娘”结识的。

“小田流落南坪县城,饥寒交迫,晕倒街上,教正在巡城的荆大爷给救了。他知道我无家可归,便带我回家,让我养病;小田惶恐不已,又无一技之长赚取生活所需,待病好之后,只能为荆大爷打扫缝衣做饭,以报荆大爷收留的恩情。”

小田说完,以袖子轻轻揩了眼角,也有妇女红了眼眶。

“打扫缝衣做饭就够了,这些大鹏都做不来。”一干女眷齐声道。

“我上回去南坪,记得大鹏的屋子小,没有厨房。”有人问道。

“我去向邻人借灶。”小田不慌不忙地回道。

“对了,那边只有一张床,那你们晚上睡觉……”

整间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皆竖起耳朵准备听答案。

“荆大爷是大大的正人君子。”小田美目含泪,望向荆大鹏,一接触那瞪过来的大眼,立即不胜娇羞地低下头,幽幽地道:“小田命贱,本想随意打个地铺就睡,可荆大爷坚持要我睡他的好床,盖他的暖被,他自己去厅里打地铺。呜,小田这辈子没碰过像荆大爷这么好的人啊。”

荆大鹏握紧拳头。最好他每天累得骨头都快散了,从衙门回来还要睡又冷又硬的地铺!

他什么样的疑犯没见过,狡猾的、死不认错的、哭爹喊娘的,就是没见过这么会掰故事的女贼,随问随答,不见破锭,演戏的功夫更是他前所未见。

哼,扭到脚?荆大夫看了半天,说是脚筋发炎,并没伤到腿骨,帮她贴了一块狗皮膏药,旁边的家人村人还替她感谢老天保佑呢。

可他为何不当面揭破她的谎言?

瞧爹娘笑得那么开心,这些年来他回家,何曾让爹娘如此笑开怀了?

他是八个孩子里的老么,自幼受到爹娘兄姊的宠爱,他若待在村子里耕田或念书,应是生活无虞,甚至还有机会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可偏偏他选择了一个极具危险性的差事,十六岁离家到南坪县城,从小差役当到了大捕头,一晃十二个年头过去了,爹娘虽不说,但他绝对明白他们心底深处的那份担忧。

“我才说了两件,荆大爷抓坏人的英雄事迹还很多呢。”小田还在说着。

“小田姑娘你继续说吧,每回大鹏回来,从来不提他官兵捉强盗的趣事,我们也都是听来的,才知道大鹏这么神勇。”

“是的。也因为荆大捕头英明神武,有人帮他编了曲儿,我们南坪的小孩都会唱。”她扬起嗓音唱道:“南坪有铁捕,大鹏展翅飞……”

这女贼该娇羞的时候娇羞,该大方的时候大方,口齿清晰,应对得体,歌声清脆中带着圆润,说实话,还不难听,难怪这么快就博得所有人的欢心。

他已有个底,反正女贼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跑不掉,且让她过两天安生日子,再带她回南坪发落。

他听着她唱曲,脸孔忽然燥了;他不是热,是难为情。

他只是雷厉风行执法,抓过几个恶霸,尽心尽力为老百姓处理各种鸡鸣狗盗的大小案子,就让百姓如此编曲歌颂,惭愧啊惭愧。

外头院子有小孩号哭,娘亲劝哄了半天,仍是哭闹不歇,温柔的声音转为拔尖的吼叫——

“不要哭了!再哭就叫大鹏伯公抓你去衙门关起来!”

“呜?”小女圭女圭吓到,哭声戛然停止。

这就是荆家村——不,甚至是全南坪的治小孩绝招。打从几年前“大鹏铁捕”出了名,不只他的名号能威吓坏人,还能让父母拿来恐吓小孩。

“我说大鹏啊,”荆三哥看到人家教训小孩,笑他道:“你胡子刮一刮,脸上带点笑容,别老吓着小孩。”

“不行哪。”荆大哥听到了,也来给他意见:“坏人凶,我们大鹏得长得比坏人更凶才行。”

“说的也是。大鹏其实还挺俊的,要真打理起来,就是个书生了,所以还是得留点胡子,看起来才有当捕头的悍气。”

“大哥,三哥。”他抹了抹脸上的胡须,解释道:“我衙门活儿忙,胡子就随它长,我待会儿找把刀子剃了。”

“不忙。哥哥们说说罢了。”荆大哥抚了自己的长胡子,不忘趁机说教:

“留了胡子就是大人了,我说大鹏你赶快娶妻才是正经的。我已经当了爷爷,爹当了曾祖,咱家都四代同堂了,我的孙子还等着喊你未出世的孩儿一声叔叔。”

荆大鹏瞧向歪在荆壁膝前的小男娃,都一岁了,正在学步,幸好只会咿咿哑哑流口水,不会开口喊他一声八叔公。

荆家村的小女圭女圭一个个蹦出来,他的辈分越来越高;虽说他早就是一堆孩子的叔公伯公舅公,可自家亲哥哥的孙儿却让他惊觉到,自己年纪真的不小了。

但,生活忙碌,风尘仆仆,刀光剑影,他不愿再添个挂心的人。

“你当捕头的,水里来,火里去,凶险啊。”荆大哥明白小弟的心事,也不再提婚事,而是语重心长地道:“大鹏,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大哥。”

第2章(1)

荆大鹏回家住了两天,荆家村便热闹了两天。

第三天临走前,婆婆妈妈们拉着小田,依依不舍地话别。

“你不知道大鹏他有多担心你,半夜还到你房门前走来走去。”

“不,荆大爷他不是担心我。”小田一双大眼滴溜溜,坚定地道:“他是担心县城的公务,半夜醒了睡不着,这才走来走去想事情。”

“他平常就这样?”

“是的。荆大爷永远以公事为重。”

“别再叫他大爷了,喊声大鹏哥哥不是很亲切吗?”

“小田不敢。荆大爷是小田的恩公,小田应当尊他一声荆大爷。”

“叫恩公多见外,不如叫相公。”女眷们全笑了。

小田羞红了脸,低头绞手里的帕子。

荆大鹏始终冷冷地观察她。她会演,忒会演,即便此刻他以捕头身分宣布她是女贼,不是劳什子丫鬟的,他确信在场一百个人,有一百零一个不会相信。

骗吃骗喝了两天,她吃得是容光焕发,春风满面;他则是被逼婚到灰头土脸。昨夜睡前,娘偕同嫂嫂姊姊姑姑抓他过去谆谆告诫,说是姑娘家名节重要,小田都跟了他,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得及早给人家一个名分才是。

若非他坚持“帮小田姑娘找到亲人,了却一桩心愿后,再来谈婚事”,恐怕他就要被逼着在祖先牌位前和女飞贼成亲了。

他自有打算,带“小田”回南坪后,若她真是贼,自是判罪下狱,将来有人问起,他只消说她的家人带她回家了;但若是清白的……

喝!她总得回她自个儿的家吧,难不成他还真要打地铺收留她?

“爹,娘,孩儿走了。”也该道别了。

“大鹏,”荆老爹微笑道:“爹娘有你哥哥嫂嫂陪伴,别挂心家里,好好为南坪百姓做事。”

“是。”

“大鹏你要好生对待小田。”荆大娘不再像过去强颜欢笑送她的小八儿,而是欢喜期待地道:“有小田在,我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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