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赶紧回座位。
“你们还在开早餐会报?”洪邦信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都八点三十五分了。”
“对不起。”傅佩珊自知理亏,赶快工作。
“洪副理的于表好像比我用格林威治时间对出来的时钟快三分钟。”王明泷依然悠哉地叉苹果。“洪副理请吃苹果。”
“谢谢,我不吃。”洪邦信保持面其般的笑容,转过头说:“佩珊,我在公司月刊编辑委员会上提出建议,每个月由财务处写一篇经济金融小百科,你经济系毕业的,一月一篇没问题吧?”
暗佩珊还能说什么呢。洪邦信一来就加入月刊编委会、福委会,求表现,求出头,他和庄经理是两个极端,但为何苦命的都是员工?
“都我写?”她还是要抗拒一下“不给同事轮流写?”
“咳。”王明灌插嘴:“月刊是联谊性质,给同事投稿写些趣间,报导公司活动,何必搞得这么硬?”
“王业通讯是综合性月刊,我们希望提供同事更多的资讯。”洪邦信应付完小王子,又转向傅佩珊说:“你上次总经理的演讲稿写得很好,举日常生活的例子来印证双率变动,你就照这样子写。”
“谢谢洪副理夸奖。”王明泷笑容可掏。“我大姊夫的演讲稿是我写的。”
黑了!暗佩珊在心底哀号。上回被拉到总经理室就已经黑了一半,现在又让小王子的墨鱼汁喷得全身黑。洪邦信是血统最纯正的大姊夫派,但王明泷就非得将她划入王子派不可吗?
“庄经理不是叫你写?”果然,洪邦信脸色变僵。“我指派给明泷写。”
“以后你一定要自己写。”
“是。”将专栏稿子分出去的事,她只好暂时不提了。
洪邦信下完指令,不再看王明泷,趾高气扬地离去。
第3章(2)
“你怎么不跟他说,我大姊夫讲稿是我自愿写的?”王明泷问。
“的确是我叫你写的,要臭,臭我就好了,免得你们结怨更深。”
“你很有承担的肩膀,也是世界和平的使者。可要我的话,我会问洪邦信,为什么不叫研发处写认识晶片的文章?叫业务了处写如何和韩国人打交道?”
“我能拿你的话去质问上司吗?你以后是管理公司的决策阶层,大概也不希望遇到一个事事唱反调的员工吧?”
“那我就要做到让员工心服口服,不会事事跟我唱反调。”
“我高度期待,王董事先生。”
“以高层立场来看,至少写金融文章普渡众生不是坏事,但写工作日志就无聊了。”
“唉。”讲到洪邦信的新要求,天就黑了一边,傅佩珊拿出工作日志,打开来,拿笔记下。“今天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天气睛。去!我还小学生写日记咧。”
她将工作日志扔回抽屉,眼角余光瞥见小王子正缩着脖子,合掌上上下下搓着手心。
“你过来,手伸出来。”
“一早就有点心?”王明泷将椅子滑了过去,乖乖伸出手,手心向上,也许她又带来什么饼干糖果,准备分给同事吃。
她伸出食指,往他左手食指弹一下,顿住半秒,又往中指点一下,有些犹疑,再往无名指轻抹一下。
“回去。”
他滑回座位。啪!一个暖暖包同时扔到他桌上,他拿起来,以目光询问她。
“还要我教你怎么用吗?”
“谢了。”他撕开包装,拿出暖暖包,搓了搓。
“男生怎么会手脚冰冷?要不要我做四物鸡给你喝啊?”
“好啊!什么时候去你家喝?”
又来了。傅佩珊好恼,又让他占口头便宜了,要怪就怪自己心直口快外加同情心泛滥成灾。
她只管看电脑荧幕,发誓再也不要看那只竟然会手指冰凉的大海怪了。
王明泷握着暖暖包,以大拇指抚拭被她抹过的三只指头。
温温热热的,是暖暖包正在散发出来的热度呢?还是突然被她碰触时,由她指尖带来电流似的一股热潮?
一向自词头脑清楚、分析事理透彻的他,在此刻却很是困惑;不只是分不出指头热度的来源,连心头缓缓罩上的暖意也令他迷惘了。
他该秉持哲学家的求知精神,镀而不舍地去找出答案吗?
***
农历新年过后,财务处照样忙碌,隐隐有暗潮汹涌。
下午五点二十分,大家的心情皆已放松许多,难得今天业务不多,工作都已收拾妥当,准备下班了。
“傅副科长,我还要吃。”小王子伸手讨吃。
“吃吃吃!就只会吃。”傅佩珊仍在忙,头也不抬,将一包棉花糖递了出去。“自己拿。”
手上棉花糖被拿走,她正要缩手,突然掌心一沉,换上一本簿子。
“你有写工作日志?”她拿了回来。
“我一直有写啊,只是你们都不看。给我特权吗?”
“给你特权还哇哇叫。副理只当你是来玩的,哪敢叫你做事。”
自从洪邦信要求写工作日志后,同事们怨声载道,却又不得不写,此刻傅佩珊就是在看资金科同事今天的工作日志。
不管多晚下班,她自己写完当天的工作日志,也得催同事写完,然后想办法在隔天上班以前看完,摆到洪邦信的桌土,好能让他在九点以前翻阅完顺便找碴,盖好章还给同事,然后再继续写新的一天工作日志。
她每天看日志,都觉得像是在批改小学生作文,只差没打个甲上了。
“你到底写些什么?”她翻开小王子的本子,读了下去——“八点半,闻机,去保险箱拿支票。
“八点四十五分,交阿硕八十块订鸡腿使当。
“八点五十分,人事处郝惠瑶打电话约吃饭,花三分钟拒绝。
“九点,上厕所,倒水喝。
“九点十分,打电话给福德商行,因寄出的支票被退回,问其汇款帐号,被骂诈骗集团挂电话。
“九点十五分,傅副科长指示,由总务处经手人员联络福德商行即可,不必鸡婆。”
“哈哈哈!”傅佩珊看不下去了,拍着纸页笑说:“你每天都写开机、订便当、上厕所,这是写流水帐了。还有,我叫你不要鸡婆,你也写下去?”
“有人想看我们详细的工作内容,我就详详细细写了。”
“要给洪副理看到,保证抓狂,连我一起倒楣。”她盖起本子。“不行,你拿回去……”她本想还给他,忍不住又打开,一边浏览,一边说:“反正他从不要求你写工作日志,我不交上去就好了。喂,你怎么都写我啊?三点五十分,傅副科长本来要请同事吃饼干,听说有蛋糕,又收回去。这边又写,四点半,请同事吃生日蛋糕,傅副科长指定要吃上面的巧克力花;四点四十分,传副科长被蜡烛烟呛到打喷喔,用掉我五张抽取式卫生纸。喝!我要不要还你五张卫生纸啊?”
王明泷耸耸肩,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也不枉他努力记下她的动态了。可他这样近乎偷窥的记录,算不算变态?
不,这是哲学家深入探究的精神,正是他由日常生活事件,分析傅佩珊如何在被压榨状态下,仍能嘻嘻哈哈过日子,这个女人非凡人也……
“喂,看什么?!”又转过来骂人了。
“你觉得他适任吗?”
“他?你不要问我,你们要怎么斗,跟我无关。”
五点半下班音乐响起,王明泷也不再说下去,起身离开。
暗佩珊知道他会去特助那边,陪他二哥继续奋斗;只要任何三位同事该做的工作已完成,她从来不会要求他们做无谓的加班。
唉,她的工作日志还没写耶,好命苦。待会儿再来看小王子的欢乐日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