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靠!萧建龙那衰鬼还有一个这么古锥的女儿,看不出来啊。”平头男之二笑出了一口槟榔染红的牙齿。
“现在小偷都这么嚣张?”郑天诚见有异状,赶了过来,护在自己的学生前面,瞪眼说:“你们好胆麦走,等我叫警察来。”
“你去报警啊!这房子是我的了。”平头男之一早有准备,从口袋掏出两张折叠起来的纸,摊了开来。“萧建龙欠我们钱,我们也不要他拿房子抵押,太麻烦了,直接过户比较快啦!恁爸还好心帮他付土地增值税咧,看到了没?这个李西学就是恁爸我,你要不要对照身分证?”
阳光照在崭新的房屋所有权状上,刺眼的反光和黑字交错跳动,萧若屏看清楚了,心也凉了。没错,房屋所在地就是这间屋子,也是她填资料时的户籍地址,所有权人却是李西学,登记日期则是昨天。
权状本来就是登记爸爸的名字,他要如何处理,她根本无权过问。
郑天诚也探头过来察看,又惊疑地望向两个平头大哥。
平头男之二看到锁匠已识相地停止开锁,便说:“我们今天就不进去了,你慢慢整理,过两天我们会再过来提醒你搬家喔。”
“妹妹好像没地方住。”李西学收起权状,直盯着人笑。
“我们有宿舍。不用钱的,还有很多姐姐可以照顾你,要不要过去啊?”
郑天诚企图挽回局势。“谁知道你这权状是不是伪造文书,意图侵占人家的房子?走,我们去警察局说清楚。”
“妹妹,不要跟这个老的啦,没卫生搁不识字。”平头男之二也是笑得诡异。“很多人喜欢你幼齿这味的,你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花力气,不用两、三年,就能赚一栋比这间破公寓还好的……”
“你们走!走!”萧若屏艰困地喊出。
两个平头男嘿嘿冷笑,扔掉烟蒂,上了旁边的宾士车,扬长而去。
“若屏,你不知道你爸爸卖掉房子?”郑天诚忧心地问。
“我明明将权状藏起来的。”萧若屏看着宾士车喷出的黑烟,声音依然发颤。“我两、三年没看见他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拿的……”
“你赶快进屋检查,看看还丢了什么东西。”
她双手轻颤,拿钥匙开了门,走过空洞的客厅,让老师去帮她四处查看,自己则是如往常回家一样,直接来到她的房间。
小小的一间斗室,三十年旧公寓,窗框渗水,墙壁长了壁癌,油漆月兑落,书桌脚垫上纸板维持平衡,褪色的塑胶衣橱歪斜地倚在墙角。
屋子破旧是破旧,至少还能放她的衣服,收藏她喜爱的小说,看累了就躲进温暖的被窝里,一觉到天明。
可如今她被公司赶了出来,连最后安身立命的堡垒都无法安居,她将何去何从?
“我怎么办啊?!”她再也无法承受,坐到床上放声大哭。
初秋的城市里,早来的西风吹过一栋又一栋高耸的大楼,午后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十七岁的青春年华也提早结束了。
第2章(1)
十二年后。
单色萤幕功能简单的小海豚早就过时了,手机款式由厚重变轻巧,再发展成多功能的智慧型手机。科技不断进步,各类产品日新月异,将来还会有怎样难以想像的创新变革,完全无法想像。
人的命运亦是如此。即便已勾勒出一幅人生蓝图,还是会在未知处转个大弯,不得不重新走向另一条出路。
晚上七点钟,王明瀚站在巷口,望进里头一个明亮的招牌“来宝面食”他记得这家店上过美食报导节目,既然路过,不妨就进去瞧瞧。
“欢迎光临!”一进门就听到店员们此起彼落的大声招呼。
“先生一位吗?这边请坐。”一名工读生模样的大男生面带笑容,领他坐下后送上点餐表。“先生第一次来?有需要为您介绍餐点吗?”
“谢谢,不用了。”第一印象良好,他给这家店一个A。
店员随即送上一杯茶,摆上餐具,白瓷碟匙干净,不见破损,麦茶味道浓厚,不是廉价应付的茶水,还能无限续杯。
再抬头审视,洁白墙面高挂一幅裱框的“来宝面食”大型书法,搭上深褐色的中式餐桌椅,营造出典雅舒适的用餐环境,桌面和地面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黏腻感,开放式的厨房以玻璃隔开用餐区,客人看得到厨房卫生和厨师煮食,吃得也安心,他再多给两个A。
看来这家店生意好,客人络绎不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哎,职业病发作了。他心底暗笑一声,这才认真点菜,勾了一碗红烧牛肉面,一笼小笼包,一份牛肉卷饼。
“借过,烧烫烫的面来了!”清脆响亮的女声经过身边,往旁桌送餐,一碗又一碗轻轻放下。“这是您的清炖牛肉面,您的红烧牛肉面,弟弟你的鸡腿面,先生您的蒸饺需要一点时间,抱歉稍再等三分钟。”
“啊你怎么知道我们谁点什么?都不用再问?”食客很惊讶,每份餐点都是正确无误地送到点餐客人的桌前。
“我们点餐时,就按照座位注记好了。”女声语气爽朗。
王明瀚感觉这声音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欢欣热忱的高扬语调,或者,这只是店家训练出来的标准招呼语气?
“小姐麻烦点餐。”他唤道。
“来了!”女店员转过身,接过他的点餐单,两人四目接触。
这个声音!这张笑脸!王明瀚心头大震,过去的记忆瞬间窜出。
很久以前,总是有这么一张圆圆的脸蛋冲着他笑,大大灵活的眼睛闪动着水亮的光芒,毫无掩示地流露出对他的仰慕,一张小嘴也对他有问不完的好奇问题;她成天在办公室里穿梭忙碌,快乐活泼,不知忧愁,跟任何人都很好相处,有说有笑,直到她被迫离开……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单纯的笑容,更不会忘记她的名字——萧若屏。
真是她吗?以前的她只是个小女孩,剪了短短俏丽的妹妹头,身子单薄得像枝花茎;过了这么多年,她留起长发,扎了一条马尾,身穿印有“来宝面食”的红色T恤,明显鼓出她已发育成熟的胸部……
“你?”他寻回他干涩的声音,不太肯定地问:“小姐姓萧?”
“先生您认错人了喔。”女店员保持微笑,先覆述一遍他的点餐,又说:“先生请稍候上餐,有需要再叫我们,小菜在那边请自取,谢谢。”
王明瀚目光随她移动,就见她跑到柜台打出一张点菜单,送到厨房窗口,然后再过去收拾一张客人刚刚离去的桌子。
他起身去拿一盘海带豆干、一碟小黄瓜,正想找机会跟她说话,却见她又捧了一个托盘,三步并成两步跳上楼梯,往二楼送餐去。
他的面食是别的店员送来的。他边吃边在偌大的店里紧盯她的行动,试图在过去的小女孩和这个已然长大的女人之间找出共同点。
好多年过去了,按理她应该有一份正职工作,怎么还在当打工性质的妹妹呢?她模样几乎没变,但眉眼之间已不再有昔时的稚女敕……
一通电话中断他的追踪,他花了五分钟上网回信,再要找她时,已然不见她俐落送餐的身影,待他扫光桌上的食物,还是没看到她。
他拿起帐单,来到柜台结帐,趁老板娘打发票找钱时,问说:“请问一下,刚才帮我点餐的那位小姐,绑一条马尾,眼睛大大的,女圭女圭脸,穿一双白球鞋,讲起话来总是很快乐的样子,我想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