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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青 第29页

作者:杜默雨

“狐狸狐狸真幸福,养儿育女为人母,一胎男来一胎女,合家团圆真欢喜,哎哟哟,养子不教谁之过,千里寻子累坏娘哟累坏娘。”

一曲既毕,唱曲的人儿也大剌剌进屋,拨开众人,来到了床边。

“七!七!”红衣姑娘身后还背着一个胖女圭女圭,嘻嘻笑着。

“我的娘喂!”裴家一闻声,早就躲到了白颢然身后。

“她是你娘?!”白颢然很不合时宜地叫出声。

众人也是惊异地直瞧这位美丽的娘亲,她一身火红,神态娇媚,眼波流眄过去,顿时艳光四射,冲散了现场的哀戚气氛。

“裴家一,出来!”胡灵灵叉腰大叫。

“娘……”裴家一乖乖站出。

“气死我了!要做善事也得有本事。”胡灵灵叨念道:“跟你爹学的功夫哪里去了?踢个坏人还会扭伤脚,扭了又不休息,现在好了没?!”

“好了。”裴家一低着头。“梅大夫帮我推拿好了。”

“待会儿娘瞧瞧。”胡灵灵瞄向了床上的病人,立刻道:“他有救。”

这位就是裴家药庄的夫人?!众人知晓她的身分,必懂医药,又听她说有救,全部燃起希望,几十只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裴大娘,一切拜托你了。”窦我陶立刻拜下一揖,诚恳请求。

“哼!大娘?”胡灵灵翻了白眼。

“姐姐,你能救活离青哥哥?”窦云霓不敢置信,声音微颤。

“冲着你这一声姐姐,我胡大姐说什么也要救他!”胡灵灵解下系在腰间的一只麻布袋,递了出去。“这袋药草拿去煮了。”

“请问多少水煮成一碗?”阿富接了过去。

“找到越大的锅子,能装多少水就装多少水,熬出颜色就能给他喝了,剩下的还可以分给大家喝,有病医病,没病养生。”

“呃……”沈大夫和梅大夫觉得匪夷所思,如今还有一线生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裴家一,将裴家七抱去。”胡灵灵拿下背儿巾,连同手舞足蹈的胖女圭女圭一古脑儿塞给裴家一,还是唠叨个不停。“老娘我很久不做功德了,要不是你爹教出来的好儿子,我也不必背着吃女乃的裴家七走这趟。”

“大姐,你家裴家一真的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白颢然帮忙说话。

“这是传承娘的好个性。”裴家一抱了小弟,也说好话。

丹凤眼一瞪,两人立刻低下头。

“妹妹你别急。”胡灵灵转为慈眉善目,轻拍宝云霓的肩头。“休息一会儿,就等药草熬好。”

“谢谢姐姐。”窦云霓目光始终凝视着莫离青。

有希望了,但她还是感到惶惶不安。万一就在这熬药的时候,离青哥哥捱不过来……

她不敢再想,只能以最大的意志力将自己钉牢在小凳上,一面注视他的呼息,一面继续和他说话,藉以抛掉那份莫名的恐惧。

“其实我最笨了,人家出门行李是越简单越好,我还烧了累赘的‘吃饭的家伙’。可你也笨啊,这套家伙带来带去,不嫌重呀,人家要抢就给他抢了,何必……何必……”

何必以身守护呢?她哽咽了下,又轻笑道:“要不是我针线拙,我就缝一个香包给你了。可你也明白,这是陪我十七年的护身香包啊。”

她说着便掏出了他颈间的香包,然后拿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彩石项练。

“离青哥哥,你知道吗?我捡到你的彩石了,前几回你回来,我老忘了跟你说。瞧,我又结好项练了。”

她倾身向前,以掌心拢起彩石和香包,连同双掌轻轻覆在他心口。

“你戴了十几年的彩石,现在给了我;而我的香包则给了你,你身边有我,我身边有你,一定、一定不会再分开了。”

掌心下面是极其缓慢的心跳,久久才跳一下,震动着她备受煎熬的身心,在等待跳动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要跟着停顿了。

她渐戚昏沉无力,明白自己两日夜没睡,加上之前的忧思难眠,她的体力已经过度支耗,但无论如何她都得撑下去,陪伴离青哥哥度过难关。

“其实,生死簿不是不能改。”胡灵灵附到她耳边,小小声道。

“什么?”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正待再问,那昏沉逐渐扩大,扯动着她的身子,她似摇晃,又似飘浮,眼前的离青哥哥转为一片迷茫,她按紧彩石和香包,欲打起精神睁眼,却是力不从心,只觉自己被狂风席卷而起,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飘过了山河平原,飘过了两千年岁月,她回到了前世。

第9章(1)

周朝,春秋未年,鲁国,曲阜城郊。

河水滔滔,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流而去;河畔绿草青青,野花摇曳。

一个姑娘坐在草地上,双手正在捏塑一团泥巴,指掌之间沾满了湿黏的陶土,她挪举右臂,以肩头抹开飘飞到脸颊上的发丝,同时转头望向了东方初升的朝阳。

她喜欢在无人的清晨来到水边,捏她最喜欢、也最擅长的陶碗、陶盆或陶俑;更喜欢仰起脸,让阳光晒着她清亮的眉眼,晒着她微扬的小嘴,也晒着她右颊一大片醒目的深褐带黑斑块。

那斑块几乎占据了她右颊的一半,还往下蔓延到她的颈子,伸入了衣领之内;那颜色,晦暗灰败;那形状,丑陋狰狞,像是一只盘踞下去的怪兽,以它庞大的阴影夺走了年轻姑娘的娇颜。

唯独太阳公公不怕她丑,总是正视她,晒得她脸蛋热乎乎的,身体也暖融融地十分舒服。

“泥泥儿,丑妖怪,没人爱!”对岸传来了嘻笑叫嚷。

她顿时失去笑容,赶紧低下头,将脸蛋压得低低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双手不住地团捏一只已然成型的泥壶。

“泥泥儿,捏泥巴,捏出脸上一块疤,嘎嘎一只大乌鸦。”

对岸两个孩子背了竹篮,叫闹不休,还捡了石头往这边丢过来,水面宽广,有的石头噗通落了水,溅出水花,也有石头直直往她砸来。

她并不闪避,头仍是压得低低的。她很习惯让人丢石头了,这么远的距离,石头扔来已失去了力道,即使砸到也不会痛的。

“泥泥儿,烂泥巴,鬼也怕,不长苗,不开花!”顽童又嚷着。

“走啦!”他同伴扔完石头,拖着他就走,嫌恶地道:“有泥泥儿的地方,只有泥巴,哪能采到荇菜!别在这儿找了,我们走!”

“滚回你的山洞,不要出来害人!”顽童不甘心,又扔出一颗石子。

“哎哟!”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吓了好大一跳!她不怕顽童丢她石头,倒是惊惶地看着身边左侧约十步之处,缓缓从草丛里坐起来的年轻男子。

“谁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声音懒洋洋的,似醒未醒。

男子举起手搭在眉毛上方,眼睛眯眯地望向曰头;他长发散落,凌乱地披在肩头,衣襟微掀,衣裳的袖口和肩背有朝露濡湿的水痕。

水边芦苇长褶很高,偶尔会藏有水鸟或狐狸小启,天还没亮她就来到河边,捏那么久的时间了,竟没发现这里藏着一个活生尘的男人!

她受到惊吓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却很快地低下了头一一男人固然吓到了她,但她也不愿意吓人。

“好像被什么砸到?”男子狐疑地模模头,望向河的对岸。只看到两个跑掉的孩童背影,又转头四处张望,这才看到近在咫尺的姑娘家。

“咦!泵娘你见到了吗?”男子站起身,拍拍微湿的衣袍。“是那两个孩子砸的吗?好像在唱什么泥巴的?”

她没有答话,只是将头压得更低、更偏向右边,手指出了力,将手里的陶壶开口边缘捏得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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