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看到它正面红红的?”龚茜倩转为欣喜,很快地思索说:“说不定是赤月复鹰,从韩国或大陆飞来过冬的,还会飞去恒春半岛。以前听过鸟友说秋天在垦丁看到赤月复鹰,不过我还没机会去那边看。”
“找个时间,我们可以开车去看。”
怦怦怦!她的心脏又猛然狂跳。怦怦怦!他的话在撞击她的心。
这家伙不是应该在顶楼享受他的饭后菸吗?怎跑来公园打扰她的午休时间?不,他比她还早来,都怪她只注意到鸟,没注意到人。
“副总开车跑那么远太辛苦了。”她让自己笑得轻松自然。“其实要去南部或是山里赏鸟,可以参加野鸟协会的活动,大家拉了车,食宿安排好好的,还有专人导览。”
“这样啊,听起来好像不错,改天一起去报名。”
“我给副总网址和电话,嗯……我比较喜欢一个人赏鸟。”
“那你这星期有想上哪儿赏鸟吗?”
“我……”他就非得找她一起去看鸟不成吗?
“总不成又刚好有同学会吧?”他直直看着她,一如在餐厅里的眼神。
“没有。”她避开他的注视,刻意看两部对向的轿车在窄小巷子里慢慢互闪,擦身而过。
“一个人赏鸟也不错,自由自在又清静。我查了资料,坪林鸟况很丰富,要不要去看?”
“坪林……然后到宜兰。”她很努力的动脑筋,难得装傻说:“啊!氨总,我们事业发展部可以办个旅游活动,就去礁溪洗温泉吧,技安最擅长办活动了,回头请他规画。”
“公司下个月就要去爬山,我们自己办活动日期太相近,同事恐怕会玩得太累喔。”
“对喔,下个月要去爬山。”龚茜倩不知所以然地覆述一遍。
他的人、他的话、他的意图太过迫近,她心里发慌,脸上却仍强自镇定,不知往哪里摆的右手指头不经意地去拨弄纸杯的盖子。
“拿铁?”吴嘉凯笑笑地指着她的杯子。
“呀!”龚茜倩握着纸杯,浑身一热,这才发现自己泄底了。
那天随口谘了她咖啡因过敏,从此她便提心吊胆,随时提醒自己不让他看到她在一天之内喝第二杯咖啡——唉,做人何必这么累。
“你听过咖啡戒断症吗?”他也不提“过敏”事,又笑问她。
“就是每天必喝咖啡,一天不喝就会不舒服。”她看过报导。“很多上班族天天在公司喝惯了,假日在家没喝,反而头痛。”
“你会吗?”
“我没注意。有时候出去外头一整天,也没想要喝咖啡。”
“对了,我忘了你有咖啡糖嘛。”
“副总,你还想吃,我再送你一包。”以后就请你自己去买吧。
“要吃到对味的咖啡糖,不容易。”
“嗯。”她不想理会他的暗示。
“你怎么不喝?”他又指了她的杯子。“天气凉,很快就凉了。”
“喔。”既是副总命令,喝就喝,谁怕谁啊。
“茜倩,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跟你道谢。”
噗……她紧闭嘴巴,将那口差点呛到的咖啡缓缓吞了下去。
她还是很不习惯他喊她的名字,这好似他不经她的同意就直接打开她家大门,登堂入室。
那眼神……她慌忙转过视线;那深深看过来的黑眸早已登堂入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试图看穿她了。
“谢什么?”她明知故问。
“那天晚上,谢谢你听我抱怨。”他微笑看着她所有的反应。
“没什么的。副总好像没什么人可以抱怨,你想说,我就听喽。”她既是故作轻松,也是实话实说。“你年纪那么大了,总不成找你爸爸妈妈撒娇,也不能跟同事说三道四,大家还指望您的英明领导呢。”
“副总也是人哪!”他笑叹,双手很颓废地插在裤袋,目光由赤月复鹰停伫过的大榕树移到更上头的天空。
她以为他会从口袋里拿出香菸,但他只是踱了几步,又朝她看来。
“我想讲讲话的时候,晚上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他副总耶,她能不接吗?但她很快就为自己找到立场。
“可以啊,副总想到公事就先让我知道,我好能先做准备。”
“不过呢,有时候可能得当面讨论才清楚。”他笑得好无辜、好煞有其事。“我周末可以找你出来谈『公事』吗?”
“这……”
“当然不能占用你假日的休息时间。”他很有“良心”地继续说:
“谈完事情,我一定会请你吃饭以示答谢,再载你去想去的地方;很多赏鸟的地方在荒郊野外,没有公车可以到,我开车很机动、很方便滴。”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大笑脸,头一回见识到公子“把妹”的功夫,左也“公事”,右也“公事”,这教她要如何拒绝?
他终于对她采取“行动”了。她的心脏反倒不再怦怦乱跳,而是超乎异常的冷静,因为——已经变成鹰爪下猎物的她,只能思考如何逃月兑了。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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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一只色彩斑烂的公环颈雉轻轻跳跃,三两下来到一身灰褐的母环颈雉身边,“歌!拌!”喊了两声,粗大的爪子便往母鸟背上重重压了下去,随即以它华丽的身形骑上母鸟,一张鲜艳的红脸也急躁地“吻”上母鸟;母鸟受制于公鸟,只能匍匐在地任它操弄,还不到三秒钟,母鸟突然起身,“顶”走公鸟,拍了一下翅膀,自顾自地往前离开,公鸟直起它的红脸、暗绿带蓝的头颈、白色颈环和一身亮褐细致羽毛的庞大身子,“怅然”地望向不再理它的母鸟。
“呼……”远在五十公尺外的一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或趴或蹲,皆是人手一支望远镜或架设“大炮”相机,有人继续搜寻这两只环颈雉的动向,也有人活动僵了许久的筋骨。
“帅哥,你真有福气,第一回来赏鸟就看到环颈雉交配。”
“托陈老师的福。”吴嘉凯很开心,但还是有他初学者的疑问。“刚刚扑一下就是交配?”
“就是啊,不然你以为要多久?”中年的陈老师摇头说:“只有人类在做那一回事时才玩那么久,男人真命苦啊。”
“嗄?”吴嘉凯跟他傻笑。
“帅哥很有求知的精神。”陈老师拍拍他的肩头,笑说:“人哪,就跟鸟不一样,你这样扑上去,只会吓走母鸟,可得慢慢培养感情才行。”
陈老师话中有话,他不觉瞄向正在附近拍照的龚茜倩。
也难怪了。赏鸟协会的人看到她带他出来,皆以惊喜期待的神情问“这位帅哥”的身分,还说是头一回见她携伴参加活动。
但他们事先约定好了,只说他是“对赏鸟有兴趣”的同事。
这就是她的目的吧。吴嘉凯好怨叹,他还来不及约她谈“公事”,她就先下手为强,带他报名赏鸟活动,硬生生将他期待的两人约会扩大成团体活动,不让他有机可乘。
秋风凉凉的,白云淡淡的,青草地上的环颈雉夫妻已经分道扬镳。
他瞅着公鸟,总觉得它似乎一脸失望,意犹未尽;但他也知道,鸟没有表情,是他将自己的心情加诸公环颈雉身上了。
既是团体活动,多的是可以请教的资深鸟友,又得各自专注赏鸟,她自然就不怎么理睬他,直到现在还拿着相机在追踪母环颈雉的去向。
他落了单,只好席地盘腿而坐,从背包拿出本子和铅笔,闭起眼睛,回忆方才“妖精打架”的一幕,便在纸上画了起来。
母环颈雉穿梭在草地上,褐色的羽翼和绿色的短草互相交错,越走越远,那交织的颜色分际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隐没在一方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