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子拿出一个大包包,背上肩头,关了车门,再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张小型高脚摺叠椅,挂在臂弯里。
吴庆国没有听话站好,自己拄了拐杖,绷了脸往前走。
“爸,走慢一点啦。”吴嘉凯按下遥控锁,赶忙走到他身边。
“副总,我帮你拿东西。”龚茜倩以为他要去扶父亲。
“谢谢,我拿就好。”吴嘉凯点头,明白她的意思,低声说:“我爸不喜欢人家扶,带他出来也是要他多走走路。”
报茜倩望向步伐缓慢却坚定有力的吴庆国,似乎能够理解此人之所以对翔飞锲而不舍,应该是本身个性就有过人的强悍意志力吧。
吴嘉凯一边注意着父亲的脚步,一边问她:“你早上就来了?”
“没,我快中午才到。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一般看鸟都得早起,不然就是黄昏出来觅食的时候,还好丹顶鹤以这块湿地当栖息地,随时来都看得到。”
报茜倩详尽说明,早已懒得暗自嘀咕他“占用假日”了;反正他是副总大人,她当属下的就得恭敬服从,有问必答;况且他不是叫她加班,谈的又是她所熟悉的鸟类,那么跟他聊一聊也是无所谓的啦。
“不知道丹顶鹤是怎样的叫声?”吴嘉凯笑说:“你的鸟CD不错听,你知道我怎么听吗?”
“哦?”
“我重新选曲烧录,晚上要睡觉就听晚上的声音,像是一些鸱鸮类的,呼呼呼,嘘嘘嘘,听起来就像躺在黑森林里,不睡都不行;早上起床的闹钟音乐就选清晨会听到的鸟声,你猜有什么?”
“冠羽画眉?”这是她所能想到最轻快高昂的鸟叫声。
“答对了!”他兴高采烈地学了声音:“吐米酒!吐米酒!”
报茜倩佩服极了,她听了那么久的鸟声,也只是将CD放进音响,从没注意各属早晚的鸟叫声,她不由得朝他露出惊喜的笑容。
“副总,你怎想得出来这样编辑?这样是很特别的专辑呢。”
“是啊,我若跟唱片公司说这idea,不知道能不能收顾问费。”
“你们吴副总很有能力,将来还要领导翔飞科技,”吴庆国突然开口训勉道:“你们跟着他要多学着点。”
吴嘉凯哈哈笑道:“爸爸!我们龚专员也很厉害喔,她是我们事业发展部的台柱,我如果没有她,很多事情就做不来了。”
“你当吴副总的秘书,好好做,不要出错,将来吴副总一定会提拔你。”吴庆国还是一副嘉勉的口气。
第4章(2)
报茜倩觉得好笑。难道跟在大头目身边的女性一定是秘书吗?她下意识望向吴嘉凯,他微微摇头,露出一个无声的大笑容,她也跟他摇头,回以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表示她很习惯被当成他的秘书了。
陪着吴庆国慢慢走着,终于来到人群聚集的马路边,隔着一道水泥护栏,赏鸟人拿着望远镜,或是架起了脚架和大炮镜头,皆聚精会神地观察四只远从北方来台湾作客的丹顶鹤。
“就几只鸟仔,还专程跑来看?”吴庆国瞧了过去,大声地说。
“董事,不好意思。”龚茜倩不得不劝阻大人物,低声说:“赏鸟请放低音量,否则会惊动它们。”
“对啊,爸爸,你小声点。你没看专家级的要穿迷彩服?还要伪装成石头树木,整天动也不敢动,就是要拍出最漂亮的鸟照片。”
“这么麻烦。”饶是吴庆国脾气又大又坏,但被一排赏鸟人瞪了过来,他也只好用力抿紧嘴巴。
“爸爸,我先帮你找……”吴嘉凯拿出望远镜,找了找,调整了焦距,再递给老爸,指出方向。“喏,给你看。”
“嗯。”吴庆国左手拄拐杖,右手拿起望远镜,身上穿着格子猎装外套,一身打扮颇有寻找猎物的探险家架势。
吴嘉凯站在他左手边,左肩背包包,左手挂摺椅,右手则虚扶着他有些颤动不稳的身体,脸上挂着笑容,注视着老爸赏鸟的神情。
“果然是红头毛!”吴庆国的声音有着惊奇。“这国宝耶,既然飞来了,应该抓起来放到动物园里去。”
“爸,那边有警察,你别让他们听到了。”
“恁爸才不怕一毛二的小警察,我认识警政署长……”
“嘘嘘。”吴嘉凯猛嘘老爸,再朝龚茜倩笑了笑。
一阵风吹来,咸咸的气味里带着一股凉意,吴嘉凯往大包包里翻找了下,拿出一顶毛线帽,往老爸头顶戴下去,吴庆国的眼睛仍贴住望远镜专注看鸟,就任他在他头上摆弄。
报茜倩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北海岸的爽冽海风,冬阳晒得很舒服,身体暖融融的,心头也流溢着满满的温馨。
原以为这是一对住在遥远银河系的父子,如今看来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地球人,照样跟寻常人家一样吵吵闹闹、关心唠叨。
风吹过,翻飞起吴嘉凯薄薄的风衣夹克,也吹乱了他短短的头发,偏偏他天生帅气,乱也乱得很有个性,再加上一身截然不同于平日专业形象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佣懒、随性、顽皮。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她再用力一嗅,依旧是凉风徐徐,空气清新,呼吸顺畅,打从今天见了副总大人,她就没闭过气。
她不信地再闻了闻,没有!真的没有菸味!她只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男人气息。
他菸瘾极大,平常身上多多少少会残留一点菸味,可今天怎么一回事?是刚洗过澡吗?甚至他说话时也没有呼出菸味?
吴嘉凯看到她在看他们,笑着拍了拍大包包说:“这些都是我妹妹准备的,她很细心,把我爸爸照顾得很好,出门前一下子就款好这个包袱,叫我一定要带在身边。对了,你跟嘉璇熟吗?”
“喔,一起上过公司的瑜珈课。”空气真好,好得令她乐意直视他,也不再“回避”他。“副总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上。”
“哈哈,我怕把身体折断了,还是去跑步吧。”
“没什么好看的。”吴庆国忽然放下望远镜。
“爸,你该坐下来休息了。”
吴嘉凯打开摺叠椅,以手掌用力按了按椅面测试稳固度,再扶父亲坐下,接着从大包包拿出保温瓶,倒出一杯黑黑的水。
“这是嘉璇泡给我爸喝的清血茶。”他笑着向龚茜倩解释。
吴庆国坐在椅上,右手仍用力撑住闭杖,藉以稳定身形,胸部一起一伏的,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接过杯子,慢慢喝下。
曾经不可一世的吴霸王应该不想让“外人”看到他这样吧?龚茜倩心念转动之间,便掏出鸟类图监,假装很认真地翻看着。
“你找到丹顶鹤的说明了吗?”吴嘉凯凑过来看。
“我找找……在这里。一九三六年曾于宜兰罗东捕获三只,近来并无发现。”龚茜倩越读越觉幸运。“哇,都过七十年了,真是难得。”
“爸爸,不错喔,丹顶鹤飞了几万公里来给你看,人家说祥鹤献瑞,很吉利的,待会儿我带你去买乐透,搞不好会中头彩。”
“恁爸的钱还不够多吗?头彩几亿才不看在眼里!”吴庆国似乎很喜欢生气。“抓一只白翎鸶来给它脖子尾巴染色,也可以变丹顶鹤了,哪有什么稀奇!”
“报告董事,”龚茜倩翻到鹭科的图片,解释说:“鹤和鹭的外形乍看之下很像,其实体形和颜色还是有差别,这边有图片,您可以比较看看。”
“啥?”吴庆国抬起头,绷着脸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