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吵啦。”吉利顺手往非鱼一拍,再转向裴迁,问道:“她既然不要你还东西,你丢了就跑,何必跟狐仙斗法力?”
“这不是普通的东西,是护体元神。”
“啥?什么护体元神?”师徒俩齐问道。
裴迁大略叙述胡灵灵救他的经过,师徒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起死回生?那狐仙好大的本事!”非鱼崇拜极了,恨不得立刻唾弃师父,改拜狐仙为师。
吉利却听出了裴大哥话中的感情。侠骨柔肠啊,看似沉静无波的大侠士,内心却有这么执着的情爱,非得找回狐仙,还她最重要的东西不可。
但,人怎可以爱上狐仙?就如同他爱上了女鬼一样,他强烈地感同身受:心头酸酸的;明知圆满结果难求,仍要千方百计一试。
“等我!我去找书!”他气吞山河,往书房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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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初散,朝阳洒遍芙蓉村的山野。青山葱葱,水田漠漠,裴迁站在孝女庙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走回大堂,稀饭小菜已经摆上桌。那位非鱼口中的“仙姑姐姐”可能不好意思,老是躲在房里;他作客一天,实在太过叨扰人家了。
最被叨扰的吉利坐在一边大桌前,眼眶发黑,布满血丝,一夜未眠,仍在寻找制伏狐仙的办法,桌上散了几百本书册,有的发黄残破,有的写满注记,他一本本仔细翻阅过去,看到可供参考的资料便记在纸上。
“吉利兄,”裴迁很过意不去。“不敢麻烦你,找不到就算了。”
“不会麻烦啦。”吉利累归累,仍笑出两个大酒窝。“裴大哥有事,我当道士的就是为人消灾解厄,而且有孝女娘娘保佑,我已经找出一点端倪了,你先去吃粥。”
“裴大哥,我告诉你,其实我师父什么都不会喔。”非鱼在一边拉裴迁的袖子,打小报告。“他很会唬人,他写的符咒都不灵的。”
裴迁微微一笑。这对宝贝师徒闹了一夜,他也听了一夜的笑话。真羡慕有人如此爽快,打打闹闹,要说就说,要骂就骂,就像她一样……
香炉烟雾袅绕,神坛上立着一个神情庄严的丫髻女童木像,听说她为母采药溺水而死,村人感念她的孝行,因此立庙纪念。
不知是否有人供奉狐仙灵灵呢?他悠然望看孝女娘娘的塑像,想着灵灵那娇艳绝美的姿容。唉,真不像神仙,就算有人供奉,也不会照她的脸蛋来刻一尊过于勾引人心的神像吧?
“狐仙、狐仙……狐仙在哪里?”吉利拿指头猛敲脑袋,翻过了一页,瞪眼大叫道:“啊!有了!”
“在哪里?在哪里?”非鱼抢过去,要看师父找到了什么。
“笨鱼,你不识字,看什么看!”吉利学大侠,一掌将非鱼轰开,起身道:“你们先吃饭,我得准备准备,做一场法会。”
裴迁一颗心提了起来,匆匆吃完早饭,静待法会开始。
吉利装备完成,一身道士衣袍,神色恭谨肃穆,右手拿桃木剑,左手拿摇铃,供桌上该有的法器和果品一样不缺。
“天灵灵,地灵灵,有请孝女娘娘降下,欲拿狐仙有何方:心诚意正最重要,狐仙济世德无量,报恩还物莫需挡,咪吗叱呵叭。”
摇铃叮叮当当,吉利舞动桃木剑,在大侠面前班门弄斧,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身体抖动了起来。
裴迁恍然大悟,原来这把桃木剑不只用来打非鱼,也是法器之一。
“非鱼,纸!”吉利大叫,不断地摇头晃脑。
非鱼善尽小道童的责任,赶紧摆上一张黄符纸。
“嗡嘛呢呗咩吽。”吉利一边念咒,一边飞快地以朱砂笔写下一串扭曲的文字。“制伏狐仙,利器在此,太上老君,孝女娘娘,玉皇大帝,托塔天王,哪吒三太子,天兵天将,急急如律令,伏!伏!伏!”
符咒写就,吉利丢下笔,双手按住暴桌,头垂着,好像累坏睡着了。
裴迁献上一炷香,虔诚地祈求孝女娘娘保佑他顺利找到她。
“啊!”吉利怕发呆太久,冷掉了场面,赶紧回神,恢复他的大笑容,拿起符纸,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裴大哥,你收着,随时念『嗡嘛呢呗咩吽』,增强这符的灵力。遇到狐仙时,贴在她平日使用的东西上头,保证她碰了,失去法力三天三夜。”
“多谢吉利兄。”裴迁接过,也小心翼翼地收起,放到怀中口袋的最深处,又道:“吉利兄,我再求支签,请孝女娘娘指引个方向。”
“请。”吉利摇了摇签筒,递给裴迁。
裴迁心中默祷,取出一根竹签,上头写着第六六签,大吉。
“江边身世两悠悠,久与沧波共白头,造物亦知人易老,故教江水向西流。”吉利捧起签诗簿,念了出来。
“听起来挺凄凉的。”非鱼听出了感觉。
“你也长学问了?”吉利嘉勉地看了孽徒一眼。“裴大哥,我家这只鱼说得对。这诗开头是说,裴大哥你身世不太平顺,时有波涛起伏,大概到老都是这样了;但老天垂怜你,一般来说江水都是东流的,可老天叫江水改了方向,向西流去,就是要逆转你的命运,此行向西,就对了。”
“是这样解释哦?”非鱼搔搔短发,跟裴迁眨眼睛。“裴大哥,我师父才不会解签诗,这都是他从古诗词里抄出来的。”
“师父在忙,你吵什么!”桃木剑立刻招呼了过去。
裴迁不以为意。反正,他只是要一个方向;灵,最好;不灵,他仍有时间继续寻找。狐仙应该长生不老,终其一生,总有机会找到她。
“那么,谢谢吉利兄,谢谢非鱼小弟,我走了。”
“裴大哥,有空再来玩!”师徒俩热情地送到大门口,觉得这样还不够,又一路相送到了村子口,再目送他消失在山林小道上。
“师父,你忘了叫他投钱到功德箱。”
“非鱼,为师教你人情世故的道理。”吉利正经地道:“人家出门在外,能省则省,远来是客,我们招待他是应该的……”
师父谆谆教诲,非鱼听到耳朵长茧;好不容易回到孝女庙,非鱼赶紧主动去抹供桌上的香灰,免得师父拳头伺候。
“师父,这是什么?”非鱼好奇地从果盘下拿出一张纸。
“这啥?”吉利不解地打开来看。
三百两银票!吉利瞪大眼,不用做法事,他的身体就抖起来了。
太大张了,芙蓉村是个小村子,他兑不开啊!
“呵,师父,你糟了。”非鱼幸灾乐祸地道:“人家给你这么多的功德钱,你还拿假符骗人,会有报应的喔。”
“不准毁谤为师的名声。”不客气的拳头揍下去。“要唬弄人,随便画张符给他就好了,何必熬夜翻书苦读?这次我是认真的。”
“师父,可万一裴大哥真的制伏了狐仙,将护体元神还给狐仙,顾名思义,护体元神就是保护身体的,如果没了,裴大哥不就……”
“哎呀!大大的糟了!”吉利大吃一惊,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让那只笨鱼给想到了,他拔腿就跑。“快追!我本来怕符咒不够灵,还多请了几尊神仙来加持,糟了!完了!裴大哥有危险啊!”
跑出村子口,跑进山林小道,跑了又跑,跑到林荫深处,跑到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结果当然是侠影无踪,追不上了。
呜!吉利抓着银票,累得倒卧地上,头一回盼望他的法术不灵。
天灵灵,地灵灵,孝女娘娘请保佑,一定要保佑裴大哥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