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朗阿……”珣梦眼眶一红。
在奴才的掺扶下,雅朗阿连路都走不直,只能歪歪斜斜地往院落的另一头走去,那是他成亲之前睡的寝房。
实在放心不下,珣梦默默地跟在身后,看着雅朗阿被扶进房内,没过多久,烛光被点亮了。
苞来的婢女将披风围在主子肩上,“少福晋先披上这个,可别着凉了。”
“究竟是怎么了?”珣梦完全被搞糊涂了。
突然,寝房内传来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响,以及雅朗阿的吼叫声,她不加思索地就要冲进去查看。
里头的奴才恰好被赶了出来。
“少福晋别进去!”他顾不得身份地阻拦。
“可是……”她听着里头乒乓作响,心里又气又急。
婢女也胆颤心惊。“是啊,少福晋,还是等贝子爷明天酒醒之后再说,万一不小心伤着了可怎么办。”
“到底发生什么事?”珣梦忧心如焚地喃道。
而在寝房内的雅朗阿把能摔的东西,都拿起来摔了,直到力气用尽,才目光狂乱地在炕上坐下。
“呵呵……”雅朗阿发出想哭又像在笑的声音。
今天若不是十二阿哥的生辰,也不会一块儿喝酒,更没有机会听到他在醉意之下透露的“真相”,原来“真相”是如此丑陋。
“我早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你以为是我干的?”
“我也一样是皇额娘手中的棋子……”
“为了保住十二哥,佟家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更需要个替死鬼……你那个阿玛就是太老实,太不谨慎,才会着了佟家的道,这么多年来还对人家感激不尽,真是愚蠢……反正你已经是佟家的女婿,将来前程似锦,就不要再计较了……”
“找了这么多年,原来就在身边……”以为是“恩人”,结果居然是“仇人”,这叫他如何承受。
放眼朝中,谁都知道十五阿哥和十二阿哥这对兄弟一向走得近,“真相”老早就摆在自己眼前了,是他不敢把二者联想在一块,可以去忽略它的存在。
因为提到十二阿哥,自然会想到皇后娘娘,然后便是……佟家。
佟家自然希望将来十二阿哥坐上龙椅,更要费尽心机保住他的命,而平郡王府莫名其妙地成为代罪羔羊。
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雅朗阿也真的仰头大笑了,垂在脑后的长辫已经散了开来,表情似疯似颠,一个站立不稳,又跌回炕上,就这样躺着不动。
不是真的……
一定不是真的……
他醉了,也累了,终于睡着了。
第7章(2)
一直到房内都没有动静了,珣梦才推门进去。
视线所及,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她将目光调到仰躺在炕上的雅朗阿,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也紧锁着,不由的探出指月复,想要抚平它。
珣梦动手帮他月兑去长袍马褂和靴子,再盖上被子。“把地上收拾一下,再放两个火盆,让屋里暖和一点。”
她转头吩咐完了奴才和婢女,又忧心忡忡地望着已经醉的不醒人事的雅朗阿,有满脑子的疑问。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问了。
不知睡了多久,雅朗阿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皮。
他翻身坐起,往窗外一看,夜色似乎又要降临了。
“我睡多久了?”他揉着太阳穴低喃。
罢进门的奴才见到主子醒了,连忙上前。“贝子爷睡了快一整天,总算醒来了,少福晋好担心,还来看过好几回。”
雅朗阿身躯一震。“她……”才说了个“她”,又打住了。
现在的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珣梦。
“我得去见他,要听他亲口承认……”昨晚因为打击太大,无力思考,雅朗阿冷静之后决定先求证,再来解决。
他命奴才把衣物拿来,很快的穿戴好。
“贝子爷,要不要小的先去和少福晋说一声……”奴才见主子气色糟糕透了,而且又要出门,实在拿不定主意。
“先叫人去准备马车……”雅郎阿用手掌抹了把脸,不过一晚,下巴已经冒出的淡淡的青鬓。
奴才回了声“嗻”,不太放心地出去了。
“或许真是误会了一场,是十五阿哥喝醉了,所以搞错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么想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上佟家一趟,就可以确定真假,但前提是要让对方说出真话,这么想着,雅郎阿便沉下脸孔。
当他坐上大门外的马车,在前往佟家的路上,尽避雪势并不打,但持续地落着,让雅郎阿的心情更加烦躁难耐。
行进间,车轮咯哒咯哒的转动声表示离佟家越来越近,雅郎阿不自觉地又捏紧双手,焦灼在心底闷烧,随时都会爆发。
天色似乎暗的更快了。
当马车终于来到佟家大门外,雅郎阿用力拍打门扉,来应门的门房认出来人的身份,可不敢刁难,将他迎进内厅。
“是不是珣梦出了什么事?”听闻女婿突然来访,刚从军机处回到府里的佟爵爷顾不得换下朝服,形色匆匆地来了。
雅郎阿连身上的披风都没有解下,奉上的茶水也没沾一口,站的直挺挺的,等着满脸忧愁的岳父。
“她很好。”雅郎阿硬声地说。
闻言,佟爵爷这才转忧为喜,吁了口气。“还以为她出了事,不是就好,不过……怎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我有事想要请教岳父。”他紧盯这眼前的人,表情木然地说,“还希望岳父坦诚相告。”
佟爵爷一脸莫名其妙的瞅着他。“有什么事坐下来再说。”
没有照岳父的意思坐下,雅郎阿直接切进主题,就是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让对方来不及做出防备。
“十三年前,我阿玛无端遭到诬陷,被削去爵位,还成为罪犯,最后发配宁古塔,听说那些所谓的罪证是岳父一手栽赃的,真的是这样吗?”他用着几乎算是肯定的疑问句,好让对方以为自己掌握着证据。
“你……”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佟爵爷呆愣住了。
雅郎阿还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更进一步地逼问:“就为了保住十二阿哥。让他暗地里做的那些诛处异己的肮脏事不会曝光,不会因而惹恼了皇上,也为了巩固佟家长久以来的势力,所以才会挑上个性格老实安分的平郡王,我说的对不对?”
“……你都知道了。”佟爵爷出乎意料的开口承认了。
闻言,雅郎阿的心宛如跌进了冰窟。
那是一种彻骨的寒。
“就像你刚刚所说的,的确如此。”佟爵爷深沉的窥了女婿一眼,这才端起茶碗,神情之平常,仿佛整件事都与他无关。
“为什么是我阿玛?”他咬着牙问。
“因为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到齐了,你阿玛就像棋盘上的一颗卒,就撂在那里,看似在平凡无奇的角落,可是只要移动它,便可以马上改变整个棋局,于是就拿来善加利用。”佟爵爷掀起了碗盖,吹了吹气,啜了口刚沏好的茶汤,润了润喉,“可我并不打算牺牲无辜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父子俩从事的宁古塔尽快救回来,只不过这一拖就是三年,比我预期中来得久。”
雅郎阿冷笑两声,“我应该庆幸和阿玛命不该绝,能等到你来救咱们。”
“我也不奢望你能够理解,但是有件事情你要懂,要在这座朝廷里活下去,就算会弄脏手,得昧着良心,也要去做。”他语气沉重地说。
“为了佟家,为了一己之私买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吗?”雅郎阿目光狠厉地质问。
佟爵爷瞅着女婿半响,“你怎么会认为这是为了佟家?所以我说你太女敕了,磨练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