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铁定撞邪了。他咄咄逼人,说穿了,他竟是无法信任她?
当她将最珍贵的身子给了他,还告诉他,她爱他,他却在两人果裎相对时疑神疑鬼、恶言相向,试问,他这一刀子捅得她有多深?
他以前被捅得有多痛,她今天就有多痛:当世人皆不可信时,他能不能去信任一个默默跟着他、悄悄将颜色渗入他的生命、陪伴彼此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头的小泵娘?
他愿意!他愿意啊!要他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他也愿意啊!
“眉儿!眉儿!”他焦急地敲打她的房门。“你爹的事,我跟你道歉,不只这件事,今晚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好,眉儿,你开门啊!”
“走开!”她的哭声没有停歇。
“眉儿,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昏头了,我见到你和云世斌说话,我就受不了,我、我、我……”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跟伙计大哥们说话了?不然他们一个个就被你罚练字了?”
“不是这样的!我气……不,我是羡慕……不,我是嫉妒你和他有一段过去,我、我、我……”喝!好个心胸狭窄的九爷啊。
“谁没有过去?我都不管你和碧霞小姐的过去了,你若像做生意一样斤斤计较的话!九爷,那我还是走了吧,你该找的对象是一个心思和出身都更单纯的姑娘。”
“不!就是你了,你不能走!眉儿,是你,我要你!”
“你只是要我陪你睡觉罢了!”悦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要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他发狂地用力擂门。“妻子!你懂不懂?那意味着,你一辈子就是我祝和畅的人,是我的!”
门呀地一声打开,一双拳头差点捶了进去,慌得他缩回了手。
“你为什么老说我是你的?”悦眉双眼红肿,站在房里,幽幽地道:“没错,我喜欢九爷,我也已经是九爷的人,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就一辈子跟定你了。但你今日口口声声说要娶我,这只是负起道义上的责任罢了,你是否想过,你为什么想要我,而不是别的姑娘?”
“不然你还要怎样?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就这样啊。”
“是,就这样。”她轻轻地笑了,泪水也扑簌簌落下。“我不求你来爱我,我只求你信任我,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怀疑这怀疑那,还拿话伤人,我们又要如何当一辈子的夫妻?”
又说到爱了,他头痛不已,大声说道:“我不相信你吗?我都跟你道歉了,我以后绝对不会随便怀疑你了,好不好……”
“九爷!”后头的祝婶说话了,她瞪大眼睛,义正辞严地道:“你这样大小声,哪有诚意道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回头,竟然排排站了一家三口。
“吵得这么大声,我看对街人家也醒了。”祝福打了一个大呵欠。
“九爷啊。”祝添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劝道:“我们当男人的,忍着些,多让点女人家。”
“我还不够让她吗……”祝和畅指着门里的悦眉,火气又大了起来。“她一哭,我就跑来道歉了。我都要娶她了,还跟我说什么信任不信任、爱不爱的,女人都是这么啰嗦的吗!爷儿我头痛得要命!”
“九爷,你该收心了。”祝福自告奋勇,打算自我牺牲,扯了九爷就道:“我去帮你磨墨,陪你练字。”
“要练自个儿去练!明天给爷儿我交上一百个大楷!”
“才不!”祝福吓得立刻松了手。
“九爷,你别再耍爷儿的脾气了。”祝婶气急败坏地道:“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遇上事情就发疯,都几岁的人了,还这样莽撞!”
“只有九爷最看重的人,才会让他发疯啊。”祝添一叹,点明了事实。“你瞧这十年来,他老是冷着脸孔,啥都不理,又对谁莽撞了?”
“喔,是大姐?”祝福恍然大悟。
“九爷,对不起。”悦眉吸吸鼻子,走出房门,伸手抱住那个莫名躁怒的男人,哽咽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不要再生气了。”
“眉儿!”
祝和畅再有天大的火气,也在这拥抱的瞬间灰飞烟灭。他僵着手脚,心动,身热,一时竟不知如何消受她的温柔。
懊说对不起的不是他吗?她为何愿意低声下气跟他道歉?不,这不是低声下气,而是一种全然柔软的抚慰,平息了他浮躁慌乱的心情。
柔情似水啊。
“我没有生气,我是……”他是怎么了,他说不上来,连日来的冲动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此刻只能以拥抱来诉说歉意。
“九爷,明天我不跟你出门了。”她抬起头来。
“这……”他望着她水雾迷蒙的眼眸,心头陡地一沉。
“嗯,既然要跟你成亲了,我想多留一些时间在家,跟婶儿学做菜,我还不会烧九爷喜欢的口味呢。”
“你烧什么,我吃就是了。”他抓着她的肩头,不觉出了蛮力,压抑着声音道:“你跟我一起出门,我要你在我身边。”
悦眉眨了眨湿润的羽睫,有如红花初绽,柔柔地层露娇美的笑靥,瞧见叔儿一家还在看,脸颊立即飞上两抹羞涩的绯红。
“九爷,你想看着我,带我在身边,我很欢喜,可就算是夫妻,也不可能随时随地伴在一起,以后我可能怀孕了,或是在家养女圭女圭……”
她的话语、她的娇羞、她的柔美,在在令他狂热欣喜,双掌捧住了她的脸蛋,切切地道:“我会留在家里陪你!”
“九爷,你这样说我很开心。这里有婶儿陪我,还有伙计大哥家里那么多的嫂子和姐妹。九爷,你做的是送货的营生,该出门的时候还是得出门,我会在家等你回来。”
“可是……”
“以前,有个人让我等待,可我落空了。”她脸上泪珠晶亮,眸光熠熠生辉,凝视着他道;“这回,我相信九爷一定会回来;同样的,我也希望九爷相信,眉儿在家等你,眉儿不会走,更不会变心。”
“眉儿。”
“九爷,该去睡了。”她放开他,退回房里,又柔声道:“叔儿、婶儿、祝福,抱歉,吵了你们,我很累,要先睡了。”
房门关起,祝和畅只觉得怀抱空荡荡的,孤独而苍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明明知道她就在门后,他就是好伯她会不见了。
他在害怕什么?他是否失去了相信自己、也相信她的信心?
“九爷,男人不能总是用那话儿想事情的啊。”祝婶摇摇头。
“我没有!”
“九爷,去睡了。”祝添作个眼色,要祝福一左一右搀走九爷。“你明天就要上路,再站下去就干脆等鸡啼了。”
“九爷,你别拔头发了,要是拔成了和尚,大姐只好嫁别人喽。”
“祝福!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祝和畅恼着就要文卷袖子。“正好,你过来陪爷儿我练个两招再睡。”
“你裤子掉了!”祝福指着他的胯下,大叫一声。
祝和畅一惊,立刻拉住裤头,裤子本来就没掉,祝福倒是跑掉了。
“可恨啊!”祝和畅挥着拳头追了出去。
“所以我说啊,”祝婶流露出疼惜的眼神。“九爷老是长不大。”
“是孩子就得给他找个娘。”祝添笑眯眯地点头附和。
“没想到悦眉比九爷还成熟懂事呢。呵呵,以后这宅子就交给她管了,婶儿我只管负责照顾他们的女圭女圭就好了。”
“你照顾女圭女圭,那谁烧饭洗衣?”
“还谁!当然是你了。”
第十章
“啊呜呜……”祝福躺在草地上,唉唉惨叫。
伙计们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他,却是不敢说话。出门这两天,九爷火气忒大,说过的话总共只有三句十二个字,那就是停下来休息时,喊着同样的“祝福过来”,然后可怜的祝福就变成他练习拳脚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