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少爷太重了,他最近老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说不定是少爷将床给玩坏的,不然他怎么一再叫我们别说出去?”
“我看一定是吵架了,整个房间扯帘子、摔枕头、撕被子、踢桌椅,连马桶都给踢翻到门边。呼,幸好里面没东西!这姓曲的女人未免太骄纵了,吵个架都可以将房间翻了过来,累得我们还得一一收拾。”
“唉,一边收拾,一边还得瞒着老爷夫人。要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又哭得石家大宅淹大水。唉,我们当丫鬟的实在好为难。”
曲柔拿香虔诚祈求,无心理会四大丫鬟的闲言闲语,因为今天早上她跟她们一样震惊。她一觉醒来,不明白房间为什么会乱成了这样,如果是半夜地震刮大风老鼠捣乱,她又怎会没有醒来呢?
她问蹲在地上收拾的石伯乐,却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包扎着布条的他给吓了老大一跳。
他笑嘻嘻地说是昨晚喝醉酒,在房间摔得东倒西歪弄伤的。
是吗?曲柔望着玉姑仙子的塑像,心头纠结成一团,既感疑惑,又很沉重,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他受伤有关系,非常重要,重要到令她感到极度不安,非得要石伯乐带她赶来玉姑祠上香不可。
到底是什么事?她苦苦思索,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
她怀疑了。胡灵灵以玉姑祠管事婆婆的模样站在神坛边,斜觑曲柔身边的石伯乐。
她记不起来的。石伯乐揉揉背上的痛处,朝她咧个大笑脸。
你行吗?她真的忘了?胡灵灵瞪他一眼。我到昨夜才知道,原来你的法力退步到这种惨不忍睹的程度。如果不是我赶去,你早就被恶鬼吃了。
谢谢大姐。他扮个鬼脸,再偷偷瞧了旁边闭眼虔诚默祷的曲柔。
笨小弟,身上的伤也不会治?你三百年来混得太凶了!
喔,我忘了疗伤心法了。他模模圆脸,感觉伤口愈合了,被鬼踩得快断掉的骨头也不疼了,忙拿香拜了几拜。大姐,多谢啦。
别跟我嘻皮笑脸,等回去姑儿山,我一定得逼你闭关一百年,好好重修狐仙的本事!
不要啦,十年就好,一百年怪闷的。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你惹了祸,我还得帮你擦,浪费我修行的时间,也浪费你的时间。
我乐捐你大笔银子,可以了吧。
在你“死掉”之前,最好再从石家拿出一些银子贴补玉姑祠,也不枉大姐我疼你了。
没问题!那大姐……地府那儿……
知道了啦,昨晚他们只逮回三只小表,还有一堆在外边流窜,我这就去向黑白无常打听,你晚上谨慎些。
谢谢!
避事婆婆转个身,掀开神坛旁边的厚重帘子,脚步不稳,摇摇摆摆,看来好像是要进去休息了。
曲柔本想请老婆婆为石伯乐祈福,做些简单的驱邪仪式,见她离开,不禁失望地轻叹一口气。
“柔儿,叹什么气?”石伯乐问道。
被他听到了?曲柔低下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相公,你有认真祈求玉姑仙子保你平安无事吗?”
“有啊,我也求她保柔儿平安快乐。”
“相公……”一股热流猛往眼眶里冲了上去,曲柔忙眨了眨眼,抬头笑道;“我只是来求个心安……咦!你脸上的伤?”她忍住哀模证实的冲动,就左右瞧着那张婴儿脸,惊奇地道;“不见了?怎会不见了?小珠小姬小暑小娥,你们快过来看,相公的伤好了!”
四大丫鬟赶忙上前,围着少爷瞧着,也是惊叹连连。
“好了?都好了!黑青不见了,一样的细皮女敕肉!少爷……别拆下布条啊!”
石伯乐笑嘻嘻地拿下缠头的白布条,拿手掌用力搓了搓天庭饱满的额头,“刚才就不痛了,原来是好了。”
“怎么可能?”小珠不可置信地道;“明明早上狐……呃,少女乃女乃帮少爷涂药时,我还看到破了一个洞的伤口,怎地一下子就不见了?”
“玉姑仙子显灵了。”石伯乐笑逐颜开地指着玉姑仙子塑像。“柔儿,你说是也不是?我可是知道你跟她求什么喔。”
“你又哪知道我跟仙子求什么!”曲柔脸蛋一红,忙道;“我还没拜完,我再去外头买些素果供奉仙子。”
玉姑仙子果然灵验!她才求仙子保佑石伯乐,愿他伤势快快好起来,转眼竟然就好了,教她怎能不满心欢喜、诚心诚意感谢玉姑仙子。
转过身子,正要出去,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踏进了祠内。
他一身简单的灰布衣衫,满脸的落腮胡子,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形,唯独一双黑眼沉稳有神,仿佛能将这世间一切看得透彻;他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和一个包袱,道出他浪迹江湖的侠客身分。
“胡大哥……”曲柔吃惊地定住脚步,他怎会在这里出现?
胡不离……石伯乐亦是同样吃惊,因为这个胡不离不是大姐变的,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真人。可是,胡不离不就是他自己吗?
“胡不离”手上拿着尚未点燃的线香,一步步走向神坛,他并没有留意曲柔的叫唤,好像当她是来来往往的香客之一。
“喂!你……我说这位大哥。”石伯乐却是好奇到不行,拿胖指头点了点“胡不离”的肩头。“嘻,就是你啦。”
“这位公子有事吗?”
“胡不离”转身开口问道。
曲柔瞬间转过几个念头,她没忘记这两人在山上曾有过一次不太愉快的照面,后来胡不离甚至还想杀了石伯乐……
“胡大哥,我求你不要伤他!”她紧张地月兑口而出。
“胡大哥?”那人神色平和,缓声问道;“你刚才是在叫我?”
“呃,是的……”曲柔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姑娘认错人了,我不姓胡。”
“好像……好像认错了,你的胡子比较长,年纪也比较大。”
曲柔分辨出来了,不只是声音,还有感觉……都差太多了。山里的胡不离,孩子心性极重,讲起话来眉飞色舞,手脚没一刻安分下来;而这个胡不离,眉不抬,嘴不动,身形沉稳得几乎快黏在地面了,这倒是和后来潜入石家要带她离开的胡不离有几分相似。
她如释重负。至少此人不是胡不离,他不会为难石伯乐。
但她也感到十分难为情,她竟然会认错一个曾经向她表达情意的男人——她慌张地低下头,顿时心乱如麻。
石伯乐仍是好奇地打量那人,笑道;“那可奇了!我看过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耶。”
“天下之大,人口之多,面貌相同也不足为奇。”
“说的也是。你好,我叫石伯乐,是江汉城最有钱的石家大当家。”他一定得打听清楚,找个时间问大姐为何将他变成此人的模样,于是打个揖问道:“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裴迁。”听到他的自我介绍说词,裴迁有了笑意。
“原来是裴大哥,有空来江汉城玩了?这玉姑祠有一百年的历史了,也算是江汉城的一景,你瞧这屋子还是前朝的雕饰呢。”
“我路过江汉,听人说玉姑祠十分灵验,所以过来看看。”
“灵喽!实在灵得不可思议。”石伯乐赶忙为大姐宣传一番,指着自己的额头道;“我昨晚磕破一个洞,今天来求仙子,立刻就好了,待会儿我得捐点功德钱才是。你想求什么,不要客气,包你心想事成。”
“那我可得认真求了。”裴迁点头道。
“裴大哥有空到我家坐坐,你只消路上拉个人,问石伯乐住哪儿,那间门最大的、树种最多的、花香最浓的宅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