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儿也豪爽地举杯,“敬皇上一杯。”
朱元璋一杯饮尽,意气风发,他哪能想到,当年皇觉寺的小和尚竟然在二十年后成了开国君王?可为了巩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明江山,他还是得将眉头皱紧一些,口气也要担心得好像天快塌下来似的。
“总算赶走蒙古人,天下底定了,你们跟着徐达打了胜仗,朕很高兴,可就怕蒙古人不甘心,又要回头作乱啊!”
“皇上要我去打仗,我厉兵秣马随时可上战场!”常遇春拍拍胸脯,又以手肘推推身边的田三儿,“兄弟,你说是不是?”
“蒙古人不就走了吗?”田三儿的想法很直接,也就直言直语道:“他们军心涣散,皇帝先溜,要溜还不忘带着一大群皇后妃子一起溜,这种皇帝哪有本事抢回江山,皇上想太多了!”
朱元璋捏紧了酒杯,挤出一张慈眉善目的马脸,“总是还没下雨,就得将伞准备在一边,而且还不能是纸伞,是要戳不破的绸伞。”
皇帝旁边的史官不慌不忙地记下--圣上曰:吾人当思未雨绸缪也。
“这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倒是常遇春说了一句成语,“不将蒙古人完全赶回大漠,我也是不安心啊。”
“说得也是。”田三儿虽然也统兵作战,但他对军情指挥不甚了解,徐达和常遇春两位大将军说往哪里打,他就往哪里冲,靠着天生神力和蒙古军营学来的功夫冲锋陷阵,倒也立下不少战功。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三儿爱卿,你年纪还轻,不像遇春他们已经跟朕打了十几年的仗,现下有空,你就跟着徐达学军事,多看点兵书,朕将来还要重用爱卿啊。”
田三儿摇头,与其叫他去读咬文嚼字的孙子兵法,不如直接登上城楼,搭上弓箭射下敌方主将。
“兵书?我看不懂。皇上,趁现在休兵,我想回乡扫墓。”
“咳!”朱元璋呛了一口酒,这小子竟敢抗旨?
忍着,忍着,他乃一国之君,一定要有泱泱大“肚”,别说他没学问,他知道这意思是说,他的肚子要很大,大到可以撑一条大船。
“三儿爱卿,朕听说你母亲过世的事情了,你的心情朕明白,朕明日早朝就封你母亲为夫人,赏赐银两修墓建牌坊,但此时朝廷随时会对北方用兵,你不能离开应天府。”
“可是……”
“三儿,快谢恩啦!”还是常遇春老练,忙推了推田三儿,“常大哥也知道你孝顺,墓嘛,可以随时回去扫,但打蒙古兵得趁早。”
“喔。”遥想娘孤伶伶地躺在山里村,田三儿虽然心头难过,终究还是跪下拜道:“谢皇上恩典。”
朱元璋装作没听到那哭音,哼,不是感动得哭了,而是哭他娘呀!
“来!爱卿请起,再来喝酒!”他挥手唤太监斟酒,笑道:“既然是休养生息,就别再谈战事了,今儿个唤三儿过来,是谈喜事。”
“是瑶仙郡主?”常遇春瞠大眼,高兴地拉了田三儿坐下。
“就是啊!”朱元璋抚须而笑,“皇后跟朕提了,说瑶仙也到了出阁的年纪,既然三儿是英雄,瑶仙是美人,不如尽早让他们完婚。”
“皇上,我不娶。”
“哈哈!”朱元璋大笑道:“三儿都二十六、七岁了,还学姑娘害羞啊?瑶仙反而大方,她喜欢你就请皇后说亲了,这样吧,朕来做主……”
“皇上,我在家乡有未婚妻,三儿不娶瑶仙郡主。”
“咳咳!”朱元璋呛了又呛,这小子竟敢打断他的话?
“三儿,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常遇春兴高采烈地拍拍田三儿的肩头,“是瑶仙郡主耶,你们认识好几年,也该开花结果了!至于你家乡的未婚妻,就请她委屈做个小,毕竟人家是郡主,你当上了驸马,你那个未婚妻也跟着沾光啊。”
“小芋不做小,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
常遇春偷瞧一眼皇帝快拉到地上的马脸,小声地道:“你不是说她不见了,还没找到人?”
“就是还没找到人,我更不能另外娶别人。”
“呵呵,皇上,三儿就是这副牛脾气。”常遇春模模脑袋瓜,很快就放弃当说客。“不过,我是说不动他,可瑶仙郡主不会放过他的。”
“爱卿所言甚是。”朱元璋绕了一句皇帝该说的话。
嘿!他可是堂堂的大皇帝,哪有闲功夫当月老?再说这群臣子实在不象话,他说话家常,他们竟也当真,跟他讲话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就算礼官没教他们朝仪,至少也看过戏吧?我我我的说个不停,难道不会谦称微臣、卑职、末将、小的吗?
模模马脸,嗯,是不是他才第一年当皇帝,还摆不足人见人怕的帝王威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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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时节,一朵早开的白梅缀在枝头,往厨房窗里探脸。
“娘,三儿哥好厉害,咻地一箭就射中了红心耶!”
“壮壮,娘说过,不能喊三儿哥,要叫大爷!”
“爷?他又不是爷爷,爷爷在大坟墓里睡觉……”
小芋赶忙掩起那张小嘴,深怕他一不小心泄漏了什么话。
翠环坐在一边学着剥豆荚,娇滴滴地道:“婆婆,壮壮没喊错,妳年纪大,大爷给妳做儿子都行了,我瞧着大爷和壮壮的眼睛一样又黑又大,也都有酒窝,倒像是一对兄弟呢!”
小芋一震,忙道:“不行,大爷就是大爷,壮壮不能当他是哥哥。”
好懊恼!原本三儿和壮壮互不理睬也就罢了,好歹他们父子俩还是住在一问屋子里;可现在两人和好了,儿子竟然叫亲爹一声三儿哥,这世上的天理全歪到一边去了。
“壮壮,你听娘说。”她很坚持地扳过壮壮的小肩膀,“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喊他三儿哥,再喊的话--娘就不理你了。”
壮壮噘起嘴,不明白为何他一说三儿哥,娘就抓狂。
“娘,壮壮学完射箭,还要跟三儿哥大爷学打拳。”这样叫可以了吧?
“壮壮啊……”好无力。
翠环吃吃笑着,拿起剥好的豆子起身,差点撞上冲进厨房的丁初一。
“初一你怎么了,总是慌慌张张的?”她脸红了红。
“糟了!糟了!”丁初一没空欣赏她娇羞的粉脸,只是在架子上东张西望,“有上等的茶叶吗?还要最好的、没用过的茶杯。”
“在这里。”小芋跛行到橱柜边,拿出罐子,好奇地问道:“有重要的客人来吗?”
“郡主来了!”丁初一抹了汗水,十二月天竟然可以吓出他一身冷汗。“我的老天爷啊,她来跟三儿哥逼婚了。”
“什么?”小芋忙抱住了掉下去的茶罐。
“哪个郡主?逼什么婚?”翠环忙问道。
“是万岁爷二哥的女儿,叫朱瑶仙。她从以前就喜欢三儿哥,会找三儿哥去打猎,还会扮男装上战场,幸好被她爹发现,就不给她出门了。听说这次是万岁爷赐婚,三儿哥拒绝,郡主大小姐就上门兴师问罪了。”
怎么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小芋茫然地洒下茶叶,注了热水,望着那片片舒展开来的叶片,一颗心却慢慢地揪成一团。
三儿不睬翠环,她竟然如释重负,乐见翠环和初一成了一对;可这回是皇帝赐婚,三儿是再也不能拒绝了吧?
毕竟……该来的还是会来,蒙面巾子下面的她,失去脸面、失去身分,也失去了心所依附的三儿,好似窗外那朵早天的白梅,让冷冽的寒风给吹得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