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洁早就瞧见他的快速身影,她可以像往常一样跑开不理他,可是今天她好不容易坐在陈骏达旁边,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陈骏达!”施凯芸的动作更快,她喀喀踩著一双高跟凉鞋,人未到声音先到,嗲嗲地喊了一声,再有意无意地朝郑雨洁一笑。
“你等一下。”
陈骏达正在收拾笔记,往他的C中书包放进一本厚厚的“线型分析与波浪理论”,郑雨洁一瞄,那并不是个体经济学的教科书。
施凯芸趁著空档,转头笑说:“郑雨洁,你笔记写得好整齐喔,我一看全班就你最用功了。唉!都念大学了,放轻松点嘛。”
郑雨洁气闷极了,刚才施凯芸那个示威性的笑容,简直像头母老虎,耀武扬威地宣示她对陈骏达的“主权”。
她闷闷地说:“自己抄笔记,比较有印象。”
施凯芸大大摇头,“个经最无聊了,何必浪费时间来上这种无聊的课?考试前再来听听重点,拜托老师泄露一点天机就行了,反正老师也不敢当太多人,不然被学生评鉴的分数掉下来,他也完了。”
“以后考研究所,个经也是必考。”
“哎呀!我都没想那么多,要考研究所,再找一间补习班补一补,教得都比学校的老师好。”
陈骏达喝完一瓶矿泉水,放在桌上,斯文有礼地望向郑雨洁说:“等到考试,大概要向你借笔记了。说真的,如果不是你拿书卷奖,我还不太认得你呢。”
郑雨洁脸上一热,“经济系这么大,大家选课分得这么散,我、我也不太容易记得同学”
“你记得我吧?”张奇廷突然冒了出来。
郑雨洁好恼,本以为他会安分地听他们讲话,没想到他还是要插嘴。
“来来来!请签名!”张奇廷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笑嘻嘻地往桌上放下一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签了一堆名字。
“保护原始森林宣言?”施凯芸念了上头的文字,“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森林系发起的运动,就是我们要爱护林地,禁止滥垦滥伐,注重水土保持,永续发展”
张奇廷还没说完,陈骏达抬了眉毛,淡淡地说:“我签了名,那些种满槟榔树的山坡地,就能恢复森林的面貌吗?山老鼠乱砍树木的事实就会消失吗?”
这位同学真的很优秀、很有概念喔!张奇廷笑咪咪地说:“当然不会了,这只是一个宣言,要唤起同学们爱护大自然的意识。”
施凯芸本来要掏笔签名,一见到陈骏达的神情,又把笔放了回去。
“哎,我本来就很爱护大自然了。对了,陈骏达,你不如写下这个议题,投书到报纸的民意论坛,说不定还比较有影响力呢!”
陈骏达点点头,他太明白展露自我才干的方式了。
“我们去证?社看今天的行情。”再让这位转系生投以敬佩的目光吧。
丙然张奇廷睁大眼,十分惊奇地说:“哇!你们在做股票?”
施凯芸笑得很得意,“是证券社的模拟投资比赛,我和陈骏达一组的,到昨天为止,投资组合已经赚了十二PERCENT,陈骏达他爸爸说他看得这么准,还拿一笔钱给他做,叫他自己赚学费呢。”
陈骏达熟练地拿起哔哔扣查看,一面说:“大学生不能死读书,尤其我们念经济的,一定要随时掌握金融脉动,结合理论基础和实务操作,胜过听教授讲课啊,在卖了,我预计待会儿有一波下杀行情,正好趁机进场承接,收盘前政府一定会进来护盘,拉抬指数,稳赚不赔的。”
施凯芸很兴奋地说:“赚到这支,说不定够你换一部车子了!”
陈骏达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打电话挂单,“车子慢慢来,我会先换一支PDA手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两位同学快速离去,下课后的教室空荡荡的。
“哇酷!”张奇廷不甘寂寞地大喊一声,“果然是经济系的学生,股票做得吓吓叫。郑雨洁,我们有没有什么股票投资的课?以后我也要修。”
“没有。”
郑雨洁低下头,不想理他。她本来有机会和陈骏达讲话,却被大黑熊给截断了。她实在不明白,他干嘛老喜欢缠著她?
“那要跑去管理学院修了?”张奇廷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自己去查课程。”
“同学,别这样子嘛!”小女生总是不甩他,害他好挫折,张奇廷只好涎著笑脸,拍拍桌子引起她的注意,“那天害你又跌倒,我道过歉了,现在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还在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
“这就是了,身上的伤都好了,难道心里的创伤还没好吗?”
“你胡说什么!”郑雨洁正在收她的铅笔盒,瞪他一眼。
“哇!你换了隐形眼镜,眼睛变好大喔!来,给你看,像不像?”张奇廷摊开他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有一个背著书包上学去的小女生,以漫画手法画出圆圆的脸,点了几颗小小的雀斑,两根翘翘的辫子,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右手的圆手掌抱住一叠书,左手的圆手掌提著一个便当盒,短短的裙子,配上短袜圆鞋,还有一张往上弯成半圆形的嘴巴。
郑雨洁猛然一看,差点笑了出来,看不出大黑熊还有美术天份。
“笑了?不生气了?”张奇廷一直很注意她的神情。
“你画我?”怎么很像樱桃小丸子的姊姊?
“看出来了?”张奇廷得意地拿过笔记本,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再撕下这幅画,递给了她。“送给你!”
郑雨洁没有接过去,只是没好气盯住勉强辨识出来的“张奇廷”三字,“你给我这张符干嘛?”
“这是符吗?”张奇廷拿了回去,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倒著看,突然一拍大腿,大笑道:“我老妈总是说,我的字像鬼画符一样。嗯,愈看愈像,好吧,我把你这张画像贴在寝室门口,哈!你是门神,我是画符的张天师”
“喂!你敢给我贴在寝室?!”郑雨洁胀红了脸,开玩笑──虽然是一张漫画,但岂能让他贴到男生宿舍去!
“那我贴在床头,就不会作恶梦了。”张奇廷又笑嘻嘻地说。
“张奇廷!”郑雨洁气呼呼地喊了一声。
“对不起啦!”张奇廷赶快站了起来,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郑同学,请别生气,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抱住你的,可是你都快跌倒了,我不能见死不救,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让你出丑,因为你要是跌了下去,一定会更丑哎呀呀,别走啊!我是诚心诚意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见了我就跑,害我总是对著空气说对不起;不然旁边都是同学,我如果跟你说对不起,人家又会问,对不起什么啊?我只好把害你跌倒的事再说一遍,这下子连不知道你跌倒的人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这么没义气的。”
长篇大论下来,也不知道是在哄她?还是气她?郑雨洁实在拿他没办法。
“你老是缠著我讲话,只是想说对不起?”
“是!”一头金发用力甩下。是的,他绝对是一个勇于负责的男人。
“好,我接受,那你以后不会找我了吧?”
“会啊,我还是会找你。”他总觉得小女生气嘟嘟的样子很可爱呢!如果天天逗得她嘟起小嘴,应该很有趣吧?
郑雨洁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鸡同鸭讲,她拿了背包准备离开。
“郑雨洁,等一下嘛,要走之前先签个名。”张奇廷忙掏开背包,拿出原子笔,顺手收进桌上的空保特瓶,那是陈骏达喝完没有带走的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