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她告诉自己,是结束了,她今生的爱情都结束了。
第四章
假期结束,生活恢复正常。
沈佩瑜靠在沙发软垫上,蹙拢眉头研读资料,又是一个在家加班的夜晚。
电话铃响,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Grace,你们楼下的警卫发什么神经病?我就在门口,他不让我进去,你下来说一声……”庄彦隆气急败坏地大叫。
“是我吩咐他,不让你上来的。”
“什么?Grace,你说什么?”
“庄先生,我们结束了。”
“Grace,等一下,你不要生气……”庄彦隆似乎调整一下呼吸,改以最缓慢的磁性声音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跑到屏东去,可是那女人吵到社会局的人都出面了,我不得不留下来处理。接下来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安排到美国接洽厂商,我每天都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不是关机,就是电话留言;打去银行也几乎不在,Grace,你知道我有多急?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Grace,不要这样,我选了一颗钻戒,专程来向你赔罪。”
“你不是有你男人的尊严吗?我承担不起你的赔罪。”
“唉!Grace,我错了,好不好?要不,我们下星期再去度假?我保证这次不再让其它事情打扰我们,你要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我工作很忙,没办法请假。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挂断了。”
她直接挂断电话,拔掉插头,打算明天就去换一个号码。
这次慧剑斩情丝,她很讶异自己心情之稳定、处理之明快,不过哭了一夜,她就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她根本不爱庄彦隆,他只是填补她感情空窗的替代品罢了。既然不好,也不适合,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丢弃。
她拿起手机,她的手机也换过门号了,她不怕庄彦隆再打来骚扰。
又是星期五晚上,也该打个例行电话回家报平安了。
“喂!”那边传来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妈,我是佩瑜。”这个妈妈,是她五岁以后出现的继母。
“哎哟,佩瑜啊!”沈妈妈夸张地惊喜叫著。“好久没看到你了,我才跟你爸爸说,不知道佩瑜在外面生活得如何,你爸爸叫你搬回来住,家里有人煮饭打扫,你回来也轻松。佩瑜,回来住吧,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她父母会担心她才怪。沈佩瑜淡淡地说:“我住这里离公司近,附近有超市、餐厅,买东西很方便,你们不用担心。”
“唉!你总是这么说,你毕竟是我们沈家最小的女儿,我最挂心的就是你,偏偏每次你打电话回家,我们都不在,李嫂讲话不清楚,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佩瑜,星期日回家一趟吧?”
“好。”
“佩瑜啊,有些话,咱母女私下说说吧,我怎么听你二哥说,你交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
“他早就离婚了,而且我跟他分手了。”
“呼,分了最好。我说佩瑜,女孩子千万不要交上有妇之夫,他占你便宜,吃亏的都是你自己,万一让他老婆抓奸,还要被抓去关,你要小心啊!”
她这位继母应该是最幸福的第三者吧,元配才刚死,她就进门接收了四个女儿,连带“外面生的”两儿一女也鸡犬升天,难怪明白前因后果的亲姊姊们一直不愿意喊她一声妈妈,她却是年幼无知,敌我不分,从小就喊习惯了。
“妈,你不用操心,感情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佩瑜,你几岁了?二十五?”
“我满二十八岁又七个月了。”
“哎哟,瞧瞧我老人忘性,唉,你二十九喽!不要再拣东拣西了,妈妈这几年来,台湾、美国、加拿大、日本帮你介绍那么多人,你就一个也看不上?”
“婚姻的事,不能勉强。”
“现在你回来那么久了,心也该定了,我再帮你找一户好人家,安排时间相亲,一定要把我们朝阳集团的小子金风风光光嫁出去。”
“嗯。”相就相,她自有应付的方式。
“佩瑜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要念书、要到外面工作,爸爸妈妈就由你去;你想自由恋爱也没关系,只是我们的身分不同,有人肖想少奋斗二十年,存心欺骗我们沈家女儿的感情。你看看你二姊就知道了,当初我就说那个姓林的心术不正,你二姊不听,硬要跟他结婚;你爸爸也算疼女婿,帮姓林的安排职务,谁知道公司被他搞得乱七八糟,还拿钱去外面养女人,唉!当初你二姊听我的话就好了。虽然我是后母,可我把你们四个当做亲生孩子,你们对我不满、不肯叫我妈,我都忍下来了,妈妈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姊妹幸福啊。”
“妈,我都明白。”她有些烦了。
“唉!佩瑜,你从小就是最乖的孩子,也不枉妈妈疼你。”沈妈妈的声音很感慨,又是说个不停:“你现在更懂事了,不像以前,爱上一个人就死心塌地,我那时候真是吓死了,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台中找男生,你四姊劝都劝不回来,还好我去骂那个小伙子一顿,让他知难而退,他家都破产了,还敢肖想我们朝阳集团的千金……”
“你说什么?”沈佩瑜浑身一颤。
“啊?佩瑜,妈妈是为你好,你看,那个男生他家工厂爆炸烧光了,死了两个工人,他爸爸也烧得躺在加护病房,他妈妈又有什么心脏病的,不是我无情,而是他家情况这么糟糕,他巴住你,还不是想透过你,跟你爸爸拿点钱?妈妈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穿他的目的……”
“你跟康仲恩静过话?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你都忘啦?我特地下去台中,带你回学校考期中考,哎呀,那么久的事情,什么时候碰上他都忘了,你忘了也好,我就说初恋最不可靠了,小孩子的游戏,玩玩就算了,不要当真。”
“妈……”这声妈喊得十分艰涩。“我还要赶公事,有事回家再说。”
“你回家叫李嫂帮你炒几样菜,我们不在家,你就自己吃啦。”
电话那端传来绝情的嘟嘟声,刺得她耳膜发疼。
她缓缓放下手机,关掉电源,放到桌上,她看到自己的手掌在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妈妈见过康仲恩?他会赶她走,就是因为妈妈说了刺激他的话,让他自尊心严重受损,忿而迁怒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吗?
揪心的一幕飞过眼前,回忆让她的心再度淌血。
遍纳那天在医院的情况,应该是她出去买东西时,继母到加护病房找她,遇上了康仲恩,大概冷言冷语说了一些话,然后她回来,他就向她发作了。
接下来,康家父母相继过世、康大哥出车祸,命运将他们远远地隔开。
也许,他们可以不分开的,只要他愿意来找她……
她游魂似的起身,来到后阳台,取下晾晒在衣架上的一件黄色雨衣。
那天下车,她将沾有污泥的雨衣塞进旅行袋,把雨伞托司机先生归还。
伞,散,她讨厌一切不吉利的东西。
雨衣尺寸很大,她拿到房间床上摊开,仔细地折叠起来。
以前,她不会洗衣服;现在,她会用洗衣机洗床单、窗帘、枕套,也会买各式的洗衣精清洁污渍,更会拿著刷子,细细地刷掉雨衣上的泥痕。
如果她当年聪明一点的话,她会登个寻人启事,或者雇征信社寻找他的下落;再不然,她也可以托大哥动用警界朋友的人脉,台湾不过三万六千平方公里,她不相信康仲恩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