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点着头,一下,两下,身体往前晃了晃,再左右摇摇摆摆,也不知道是闭目休息还是打瞌睡。
突然一个大摆动,眼看她整侗人就要跌了出去,他赶紧将她捞了回来,左手一揽,让她靠上自己的胸膛。
"满满?满满?"他轻声唤她。
"呼……噜……"回答他的是轻微的鼾声。
女孩子会打鼾?他不可思议地望定她圆圆的脸蛋。
注视良久,他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
今晚就像作梦一样,她愿意让他牵手,是不是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呢?
他情个自禁地俯下脸,将埋藏多时的柔情化成她颊边的一朵亲吻。
门口停了一部计程车,下来的正是什福气和曾美丽两夫妻,人手一支棉花糖,笑咪咪地舌忝着。
"咦?世豪,满满睡着了,怎么不进去?"曾美丽问说。
简世豪搂住杜美满肩膀的手臂早就放了下来,缩小肮,收下颚,目光直视正前方、非常"正襟危坐"地说:"满满忘了带钥匙。"
杜福气将棉花糖递给老婆,拿小钥匙开铁门,叫道:"哎呀,早知道就一起回来,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曾美丽忙笑说:"人太多了,远远的好像看到你们,一下子又不见了。"
杜福气拉开铁门,接回棉花糖,一边舌忝,一边猛点头。
"那么,杜伯伯,杜妈妈,我回去了。"简世豪转过头,轻声唤着身边的睡宝宝,"满满,满满,起床了。"
她的脸蛋蹭在他胸前,小嘴睡得微微张开,动也不动。
曾美丽笑说:"满满这孩子,睡着了天塌下来也不知道,不到时间不会起床。"她微蹲,摇摇女儿的身子,"满满,要上班了。"
"妈……人家爱困……"杜美满总算有了反应,撒娇似地含糊说着。
"七点半喽,再不起床就迟到了。"
"哇!七点半?!"她跳了起来,慌慌张张转了一圈,似乎有些困惑。
"满满,把鞋子穿好,上楼去睡。"简世豪拉拉她的大衣下摆。
她稍微清醒了,还是有些迷糊,噘起了嘴,"妈呀,你骗我,人家要睡……"
"你再睡,世豪就回不了家了,把人家当枕头靠!"
"我哪有!"杜美满真的清醒了,记得她刚刚好像才从一个暖和的怀抱醒来,好舒服喔,咦?是世豪?
她趿着球鞋,像在侏罗纪公园里逃恐龙,头也不同地往屋里头冲。
"满满!"简世豪喊他一声。
"什么事啦?!"
"拜拜。"
"喔,拜拜。"她转过身,也跟他道别。
他走到人行道牵机车,她则站在铁门边看他,四目再度相对,他给她一个微笑。
她吓得缩回铁门里,心脏乱眺,又用手指顶开铁门的信箱孔,偷看他发动机车离去。
"满满有喝酒吗,怎么脸红红的?"杜福气赶她到旁边去,准备锁门。
"爸呀,你才脸红红的,讨厌!都是被你遗传的啦。"杜美满蹬蹬地跑上楼梯。
"脸红红的才可爱呀!"杜福气不解地端着自己的大圆脸,向挂在墙上的镜子端详老半天,"美丽啊,我帅不帅?"
"老三八!"曾美丽坐在椅上,舌忝着最后几丝棉花糖,笑得眼眯眯的。
这个元宵节玩得真开心啊!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六月凤凰花开的毕业时节到了。
杜美满和同事在餐厅吃午饭,电视正在报导某大学的毕业典礼,请了总统致词之类的无聊新闻。
她有些食不知味,担心着世豪,别人都毕业了,他下星期才要论文口试。
他的论文没有他预期的顺利。原先已完成初稿,谁知教授住南部的父亲突然病危,教授南北奔波照料,无暇指导他的论文,后来老人不幸往生,身为长子的教授忙着办后事,好不容易折腾两个月,总算看完他的论文。
包不顺利的是,论文里有一项数据资料错误,他又要花时间改写。
最近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论文的事她无法帮忙,只能为他多切几块卤味。
"啊!好有趣,又是八卦。"她身边的同事瞧着电视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什么事?"
电视画面出现一张传真函的特写,"王翠华"的签名一闪而过,杜美满心脏咚地一跳,怎么跟世豪的妈妈同名同姓?
画面在某大学校园里转来转去,记者旁白说:"据该校理学院教授透露,目前届临理学院院长改选时机,该名简姓系主任亦是候选人之一,因此可能有人恶意中伤,校方已针对此事展开调查。该名系主任的妻子是国内知名音乐家,乐界人士表示,简姓夫妻相当恩爱,时常共同出席音乐会,绝不可能发生婚变……"
同事补充说明:"你前面没听到吧,那个系主任以升任助理教授为条件,要求跟系上女讲师上床,女讲师的老公气得到处告状,系主任的老婆跳出来,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她信任丈夫之类的事情。哎!我看哪,她是帮偷吃腥的老公收拾烂摊子。"
杜美满再也吃不下饭,回到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世豪的手机转到语音信箱;打去学校,研究室的同学说他今天没来;再打到家里,也无人接听。
她好着急,世豪为论文口试忙得焦头烂额,发生这种事,他还能平心静气念书吗?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无聊八卦,他笑笑地看过就算了……
她一直找不到他,偏偏下午被抓去出公差,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特地先绕到学校的研究室找他,仍然找不到人。
"妈,世豪没来吗?"一回家,她就急着问。
"他没来。满满,你看到新闻了?报纸电视都有,是他爸爸吗?"
"讲得这么明显,学校和系馆都照出来了。"
"好像是真的。"曾美丽也是面有忧色,"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世豪应该没事吧?"
"可是,他对他爸爸妈妈的事情很在意,多多少少会影响他的心情,他还要准备论文口试,哎哎……我到处找不到他,也不知他怎么了?!"杜美满愈说愈急,眼眶不知不觉红了,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化作了行动。
"妈,我去他家找他!"
简世豪坐在钢琴前,拿着绒布轻轻擦拭沾满灰尘的琴盖。
他最近忙,好一阵子没碰触这个熟悉的玩伴;妈妈是个大忙人,很久没看到她怡然自得地弹琴;爸爸也很忙,他早就收起那把名贵的小提琴,不再和钢琴合奏出动人的乐章。
在这个空间里,曾经回响过许多笑语和乐曲,那时的妈妈那么漂亮,爸爸那么帅气,他则是一个打啾啾的小绅士,以童稚的嗓音唱出"甜蜜的家庭"。
他掀开琴盖,手指敲下,弹出那首一家人最拿手的表演曲。
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气,父母都慈祥。虽然没有好花园,春兰秋桂常飘香,虽然没行大厅堂,冬天温暖夏天凉。可爱的家庭啊……我不能离开你,你的恩惠比天长。
可爱的家庭啊……他不愿离开,可是爸爸要离开,妈妈要离开,二人唱和的热闹变成一人独奏的凄凉,偌大的厅堂也变得四季清冷。
他一遍又一遍地弹着,泪水不断滑落脸颊,滴落手背,滴落琴键,手指被琴键上的水渍濡湿,滑了开去,再也不成曲调。
有人在按门铃,他不想应门,只是呆呆坐着。
门铃响了又响,不死心地一按再按,难道又是那些狗屁扒粪的记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