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阵哄笑,陈敖也笑道:“你没哄抬价钱吧?”
“大人,冤枉啊,我听您的吩咐,只敢收个工本钱两文钱,要是小的敢拿大人发财,教小的死了下地狱,喝铜钱水,灌金汤,吞银汁,烧到肚破肠流……”
“呔,唬你一句,你倒回唱我十句。”陈敖和众人都笑了。“你会捏,也会唱,把刚刚的捏泥曲儿再唱一遍,让我抄下来。”
老大伯精神一振,扯开喉咙唱起他的捏泥曲,陈敖细细听着,手拿炭笔记下歌词。
“大人喜欢听曲?还记词儿呢!”有人交头接耳问道。
“衙门官差说,常听大人在夜间唱小曲,可惜我们无福听到。”
“陈大人就在这边,请大人唱嘛!”
“你要砍头啊?大人是什么身份,唱曲给你听?”
“可以啦,陈大人,我们也喜欢听曲儿,您唱一曲,推广民间曲艺啦。”
“陈大人要唱曲喽!”有人带头鼓掌。
陈敖放下炭笔,笑叹一声。“哪有免费听我唱曲的份儿?”
“收钱喽!”有人自告奋勇摘下瓜皮帽,抢先帮大人收起唱曲钱。“轰动苏州,惊动两江,名震天下的陈大人要唱曲了。快,不听就没机会了!”
众人兴奋不已,个个拿眼直瞧陈敖。陈敖环视这群可爱的百姓,出了公堂外,他一向没有官架子,他亲近百姓,百姓也敬爱他,他可以更深入体察民情,了解他们的需要,当官至今,最大的满足就是看到老百姓的笑容了。
当然,还有远远瞅着他,脸上含羞带笑的米软软……
“咳,要听了?”
陈敖清清喉咙,众人屏息以待,虎丘山安静无声。
“心中事,心中事,心中有事。说不出,道不出,背地里寻思。左不是,右不是,有千般不是,教我怎么诉,只好唱个曲儿诉。”
一曲既了,众人还是呆楞着,平常公堂上大人声音洪量,正气十足,没想到唱起曲来,竟是如此悠扬动听,还带着脉脉情愫呢……
“哇!好听!有幸听到大人唱曲,我要回去烧香谢神了。”终於有人说话。
“呵呵,大人闹相思了,不知想的是哪家姑娘呀?”
“大人,再唱嘛!”
众人纷纷鼓掌,又不断柔情哀求,陈敖拗不过大家的热烈请求,点点头,做个手势,大家立刻静下来,竖起耳朵倾听。
“众位宾朋在上坐,这个小曲轮着我。我不唱,再三再四月兑不过;无奈何,哼哼唧唧唱一个。我的嗓子不济,赛过破锣,唱出来音调不与琵琶合。唱散了,伸手拉住下一个。”
陈敖果真伸出手,拉起要“推广民间曲艺”的那人,笑道:“下一个。”
“大人唱完了?”
“唱完了,换你唱。”
“没了?”收钱的大汉手捧瓜皮帽,里面满满是角子、碎银和月饼,哀号道:“大人,我帮您收了这么多钱,您才唱两曲,不够意思啦。”
陈敖指了方向,微笑道:“你帮我拿给头山门外的丁婆婆,让她过个好中秋。”
“大人唱的好!”米多多大声喝采,用力鼓掌。
“好啊!”众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原来大人是帮连丧子媳、独力抚养幼孙的丁婆婆募款了。
於是,送款的送款,唱曲的唱曲,捏泥的捏泥,游玩的游玩,陈敖也得到清闲,从容自在地往前走去。
米软软偷觑他那条长长的辫子,心底溢出难以言喻的欢喜,可看到其他姑娘也觑着他,她又想绞帕子,咬指头,不知要向谁出这口闷气。
不自觉地跟随他的脚步,沿着步道,经过了憨憨泉,来到枕石之前。
秋风清凉,叶影摇动。众人之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修长孤挺,当别人是热热闹闹地一家人出游,他却只是孤身一人……
米软软心情没那么高亢了,她低眉敛目,掀开食篮,小心翼翼地用乾净帕子包起两块月饼。
“姨,心心饿,吃饼饼。”安心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踮起脚尖,小手攀住她的食篮,一迳儿往里头模索。
“啊,心心,你来的正好。”米软软蹲子,将帕子包起的月饼放到安心心的小手掌。“你去前面,拿给陈大人吃,记得姨教你的话……”
安心心歪着头。奇怪,姨不会自己拿给大人吃吗?还要心心讲一大堆话?
米多多出现在后头,笑道:“心心,快去喔,大人有了饼吃,姨才会让你吃饼。”
米软软窘得跺脚。“哥,你说得我好像欺负心心似的。”
“不是吗?”米多多笑眯眯地道:“这饼本来是带出来自个儿吃的,如今你宁可给大人吃,也不给哥哥吃呗!”
“哥呀!”
“大人,大人!”安心心才没那么多心眼,反正她也喜欢大人,她笑呵呵地跑上前,扯住陈敖的袍摆,高高举起月饼。“给你吃月饼。”
“哎呀,是心心,谢谢你了。”陈敖转过身,神情愉悦地接过月饼,不用说也知道是谁送给他的。
目光寻觅,很快就凝住那抹如醉红晕的脸蛋。
“大人!”安心心还在扯他的袍摆,仰起圆圆的脸蛋,嗓音脆甜地道:“大人吃月饼,月圆人团圆;豆沙细细,大人吃了心甜蜜;火腿香香,大人吃完强壮又安康。”
“心心好会说话喔。”陈敖笑道。
“姨教心心说的。”安心心得意地大声宣布。
天好篮,树好绿,米软软的脸蛋火般地红,只觉大家都在看她,烧得她浑身滚烫,直想跳进山下的山塘河,躲进水里当一条谁也看不见的小小鱼儿。
“软软,要去哪儿?”米甜甜让安居乐扶了过来。
米软软趁机又躲到姊姊身后,岔开话题。“姊,不是在捏泥女圭女圭吗?”
“老大伯还要上色风乾,回程时再去拿。”米甜甜眼睛一亮。“哈,枕石到了,乐哥哥,快,快捡块石子给我。”
“早准备好了。”米多多递过一块小石子。
“要做什么?”有人问道。
陈敖望着那块平整如枕头的大石,恍然大悟笑道:“当年唐伯虎和祝枝山在此处占卜,拿了石子抛向枕石,如果石子留在枕石上,夫人会生男,如果石子滚到地下,就会生女儿,后来事实证明,占卜果然应验了。”
“有趣!”群众鼓动着。“安嫂儿,快丢了吧,看你这胎得男得女?”
“好!”米甜甜蓄势待发,俏脸兴奋,用力掷下。
咚!小石子弹到枕石,跳了一跳,啪!裂成两半,继续跳动,一块蹦了一下,留在枕石,一块弹跳而起,滚落地面。
“嗄?!”围观游客全傻了眼。
“这……到底是生男还是生女?”
“娘,娘!”安心心模上米甜甜的肚皮,赖在身边撒娇道:“心心要妹妹,娘给心心一个妹妹嘛。”
陈敖跟在小人儿身后,笑道:“心心,你不但有妹妹,还有弟弟喔。”他指向两块迸裂的石子。“瞧,一个男,一个女,双双对对两个宝。”
“真的?”安居乐当场笑咧了嘴。
“也不一定呀。”米甜甜模模女儿,反倒有些烦恼。
“一个是宝,两个也是宝,心心就是爹的宝。”安居乐还是开心得不得了,顺手抱起亲爱的女儿,振臂高举,带她旋了一圈。
“哇哈哈!”安心心惊喜大叫,裙裾飘起,两条小辫子也飞呀飞的。
米甜甜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满心欢喜地看他们父女嬉闹。
姊姊好幸福!米软软心头暖呼呼的,她知道姊夫是真心疼爱姊姊,每回见到他们两口子相亲相爱的模样,总是令她忍不住偷偷自问,要上哪儿去找个疼她的人,然后生下一窝小女圭女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