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就是想继续和她斗嘴,听她满屋子呱呱乱吵,更期待她随时令人跌倒的笑语……
“叶先生,我能力很强的,你不晓得我的潜力,我会英文书信,也会用英文跟老外开骂,那是在外商公司锻练出来的……”
“别吵,再吵就减薪一万!”
“啊﹖﹗”满腔热情被浇了冷水,她扁了嘴角。“你怎么可以威胁员工?人家只是说说嘛!加两万喔,你不可变卦,不然就是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嗯,你要吃肥也不容易,哪像我一吃就肥……对了,言归正传,我们要打契约,把相关聘雇事项交代清楚,而且最重要的,你不能裁员。”
“妳自己去拟契约,我再来盖章吧。”
咦,别人都是公司一方独大的吃人契约,哪有老板放任员工起草条约?伍忆铃嘻嘻偷笑,下定决心,准备吃死叶海旭。
“一,老板不得裁员。二,老板不得欺负员工,否则要罚钱……”
“三,员工上班偷懒,跑回家偷哭,扣薪一天。”叶海旭帮她加了一句。
“不行,是你害我哭的,你不能扣我薪水啦。你好霸道,这样子员工会离心离德,像一盘散沙。上下分崩离析,公司就会倒闭。”
这张乌鸦嘴!叶海旭很想找块胶布贴住她的嘴巴。“不扣薪水,请妳吃饭,行吧﹖秀桦和自强也一起去,算是给妳迎新送旧。”
“哇!老板你好好喔。”伍忆铃忘了数落他,喜孜孜地说:“我要吃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这样才能表现出你的诚意,也是爱惜人才的最高表现。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谢谢啦。”
“还不下楼工作?”
“好!好!走了。”她慌慌张张地再抹抹脸,率先冲了出去。
叶海旭帮她开好门,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女孩子太好哄了,直接的情绪、直接的行动,开朗的个性像一片蓝天,让她周围的人也海阔天空了。
回头望见自己屋子的铁门,他心头突然一抽。
曾经,他很害怕打开那扇门,因为梦如就坐在门后,幽幽地看他,却是什么也不说。
那段乌云密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然而每当他想到梦如时,他还是会心痛,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能回头……
看到伍忆铃贴在铁门上的禁烟贴纸,他按捺下进屋拿烟的冲动。
下楼吧,或许她又在办公室闹笑话,逗大家开心了,他怎能错过呢?
安静的医院走廊上,突然爆出了兴奋叫声。
“哇!好多小宝宝喔!好可爱,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耶。”伍忆铃双手按在婴儿室的玻璃上,大眼滴溜溜地寻找。“秀桦,哪一个才是妳女儿?”
“左边数来第二个。”黄秀桦满意地指了方向。
“哇!超可爱!超漂亮!长得很像妳耶!”
“我老公说,小孩像他,爱得不得了,一抱出来就不肯放。”
“也难怪你们疼她了,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宝宝呢。”
“是啊,做了三次试管婴儿才成功,好辛苦。”黄秀桦的语气既甜蜜又安慰,过去的辛苦都值得了。
伍忆铃不可思议地望着熟睡的婴儿,很难想象,一支试管可以培育出一个小生命,再放到妈妈温暖的子宫里,让父母的希望和爱情在里面生根茁壮。
那红扑扑的脸蛋就像是初升朝日,正要开始绽放生命的光采。
“咦?叶先生,你怎么不过来看?”她转头问着。
“看了。”叶海旭靠在墙边,低头看鞋尖。
黄秀桦看出他的心情,拉了伍忆铃说:“我站累了,回病房吧。”
“我扶妳。”伍忆铃又回头嚷着。“叶先生,走了。”
“妳们去,我去交谊厅看报纸。”叶海旭转身就走。
“怎么回事?”伍忆铃埋怨着。“看妳生宝宝是件快乐的事,干嘛臭着一张脸?我今天又没得罪他,房租也致了呀!本来我说下班再一起来的,他又说可以载我来,是他自己挪用上班时间啊!咦,还是他怪我念他骑车太快了?”
黄秀桦轻轻地说:“他不是生气妳,他是有心事。”
“呵!这种意气风发的大男人有什么心事?”
回到病房,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黄秀桦的老公立刻醒来,拉好布幔,扶老婆上床躺好,又为客人献上一盒果汁。
“谢谢。”伍忆铃接过果汁,笑说:“秀桦,妳老公好体贴喔。”
“他请假帮我坐月子,更想辞职当女乃爸照顾小孩,不过我可不依他。”黄秀桦娇媚地斜睨老公。“海旭在交谊听,你再去跟他说吧。”
“好的。”老公出征去也。
“说什么?”伍忆铃坐到椅子上,吸着果汁。
“叫海旭放我走呀。我早就跟他提过了,以后我要自己带小孩,所以不上班了。”
“啊,妳要走?”青天大霹雳,那岂不剩她一个女生?
“忆铃,妳可以了解我的心情吧。我一直不孕,花了很多钱,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生出自己的小孩,我好希望能亲自照顾小孩,陪她一起长大。”
“我好象可以了解,这是做妈妈的心情……哎,都是我们公司太小了,人家大企业都有托儿所,让员工可以安心上班,妳也不用离开了。”伍忆铃很自然地又要抗议。
“妳别再去唠叨海旭了。”黄秀桦微笑说:“就是小鲍司,连倒垃圾、洗厕所都要自己来,所以我们找来找去,都没有人愿意留下来。还好妳来了,能力又这么好,我可以放心把工作交给妳了。”
“不行啦!”
“妳忙不过来,也可以叫海旭帮妳请工读生。”
“可是……妳不要走啦,我会被姓叶的欺负。”
“放心,我好歹是公司的股东,我会罩着妳,给妳精神支持。”黄秀桦拍拍她的手。“忆铃,好好照顾妳的身体,我上次叫妳去看妇产科,看了吗?”
“还没有。”
“不能这样喔,女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看妳每次生理期都这么痛,可能是子宫内膜异位症,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早点治疗,免得像我一样不孕。”
“妳别危言耸听啦,不是每个人都会痛吗?”
“我可不是恐吓妳,妳已经痛得不正常了哪,这是我的主治医生。”黄秀桦指了头上的住院牌子。“他专攻内分泌和不孕症,妳待会儿下楼去拿张门诊表,找个时间挂号,检查看看。”
“好吧。”伍忆铃懒洋洋地念了几遍医生的名字,大概过三分钟就忘了。
“我回来了。”黄秀桦的老公从布帘子外面转了进来。
“这么快?聊完了?”黄秀桦疑道。
“我找不到海旭,妇产科病房的交谊厅没有他的影子,后来发现他在婴儿室前面,我没打扰他。”
“唉!”话刚说完,夫妻俩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了?”伍忆铃感到诧异。“刚才叫他看宝宝,他不看,现在又自己跑去看了?”
黄秀桦神色变得凝重。“忆铃,既然大家都很熟了,我告诉妳,海旭曾经有过一个儿子。”
“儿子﹖﹗”伍忆铃心脏跳得像打鼓。“曾经?被他老婆带走了?”
“不,生下来一个月,婴儿猝死症过世。”
孩子死了?!伍忆铃捏紧了果汁纸盒。一个有如天使般的新生儿死了﹖﹗
她不敢想象当时叶海旭的心情,更为他的老婆难过。每个妈妈都是欢欢喜喜地迎接新生命,怎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心情竟由山顶掉到谷底?
方才叶海旭神情似乎有些寂寞,他想到了谁?儿子?老婆?
“那……他离婚,是因为这样吗?”她结巴了,心情仍处于震撼中。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他们的事情很复杂,也许他会告诉妳,我这个外人是说不清的。”黄秀桦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