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为自己找藉口。你不负责任,她可能还很爱你!”筱婷莫名其妙生气了,继续嚷道:“你们男人总是理直气壮,什么唯美崇高的理由都说得出来,事情真相就是你不爱她!”
“我的确没办法爱她,当爱情变成负担时,我是走在泥淖里,越走越沉下去,所以我想跳出来呼吸。”
“全是藉口!”
“你对我了解有多少呢?”
像是一只斧头直直剖开她的心,她的情绪表露无遗,他在读她的心。
而她还找不到他的心的入口!
为什么她会如此愤怒?听庄丽香说,人家分手似乎还满好的,她操什么心?生什么气?那是他家的事啊!
只因为郭彬不再是个从一而终的深情男子吗?
他离开了陈云茵,立刻来找她,他的单身身分将让她有机会去爱他,然而她一旦爱上了,他会不会重蹈覆辙,以同样的理由和她分手?
她赫然发现,她竟是因为怕爱上他,所以才生气!
她闭了嘴,幽幽地说:“我们……我们只是业务往来的关系而已,我是不该说那些指责你的话。”
“如今我不再是万里建设的经理,你说,我是以什么身分和你说话?”
“你在我们银行开户,你就是客户。”
“我当你是可以谈心的朋友。”
筱婷看着车外,全身发热,心绪一团混乱,他的意思太明显。
“还记得那天在宜兰吃海鲜,你想吃虾子,我要吃螃蟹,后来我们乾脆全都叫,一起分着吃,糊了两只手黏答答的,吃得非常开心。但要是换作我和云茵在一起,我们无法享受这种快乐。”
“我和任何人吃东西都很开心。”
“如果她一定要到大餐厅吃剥好的龙虾,一进到有鱼腥味的海产店就皱眉头、闹脾气,你还能开心吗?”
“你如果爱她,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快乐,跟吃东西没有关系。”
“感觉不一样。”
“只是感觉吗?”
“人跟人在一起,就是凭感觉来改变交往的深度。”郭彬的语气又慢又稳,彷怫一边思考一边说着:“我和她会去很有情调的西餐厅吃饭,但是我不喜欢摆明敲诈的难吃食物,她却认为是我的品味有问题,我们常常不欢而散。其实,两个人既然对这间餐厅的看法不同,我们走进去就是一个错误。”
“再这样说好了,我接触到很多买房子的客户,他们一定针对自己的财力、偏好、家人、上班上学地点做全盘性考量,选择最适合自己居住的房子,否则搬进去了,发现视野不好、紧临马路太吵、空间不足,这时候想再换屋,又要大费周章。所以这种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交易,大家一定会非常谨慎。”
筱婷静静听着,她明白,他在试图让她了解他。
冰彬继续说着:“爱情也是这么一回事,像是挑餐厅、买房子,合则来,不合则去。”
“你们都在一起十年,感情也很久了。”
“感情久不代表合适,反而会延续不合适。”
“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不合吗?”
“很早就发现了,但我们以为爱可以改变一切,所以她为我牺牲她的青春,我也为她牺牲自我,结果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痛苦。”
“你们爱得很深吗?为什么要用到牺性这种字眼?”
“讲牺牲是太膨胀了,我纠正我的说法。”郭彬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应该是说,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代价学习成长,并且学习如何回过头来爱自己,否则一味地『爱到深处无怨尤』,只会带给两个人压力。”
“你这么想,她会这么想吗?”
“一个月前,我们决定分手,后来我们有一次很平和的详谈,把一些事情处理好,振伟也在旁边,喔,他是云茵的未婚夫,他们已经订婚了。”
“是她甩掉你?”筱婷感到惊讶,他竟然能跟情敌聊天?!
“你这样说,倒让我减轻了罪恶感。”郭彬摇头笑说:“我们没有谁甩掉谁,振伟一直在等她,她也不是负气嫁他,大家都是大人了,懂得判断真正的感情。是聪明人的话,就会去追求幸福。”
“你不会遗憾?”
“是人生就有遗憾,我还记得你在七夕那天和男朋友分手,你哭得很伤心,我想……你能体会我的感觉吧。”
“你也哭了?”筱婷的心肠放软,口气变得温和。
“多年的拖延早就把痛苦化解掉了。”
“你无情!”
“对,我过去自以为多情,其实是更无情,把短痛变作长痛。我和云茵的故事,你想听的话,我会告诉你。但我希望你了解的是我现在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过去。”
“如果她身边没有追求的人,你还是会跟她分手吗?”
“会。”郭彬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眸彷佛直视前方目标,“事实就是这样:云茵一直有振伟在提醒她,而我也遇到一个让我觉醒的女孩子,这让我们加强分手的决心。”
筱婷低垂着头,玩着手袋的背带,她看到他的心。
知不知道他的过去,已经无所谓了,正在开车的郭彬绝对不是陈云茵身边的郭彬,她喜欢的就是她所认知的成熟、稳重、开朗的郭彬。
他讲话不再压抑,神色也不再沉郁,车内的空气分子都灵动起来了。
她真的喜欢他!
“你今天领悟这么多,可以去写爱情小说了。”
“好啊!正好我失业了,想办法来赚稿费吧。”他的口气轻松自在。
“你为什么要辞职呢?陈万里很气你吗?”
“不,董事长没有气我,是我把自己踢出来的。”
“你自己怎么踢?你踢给我看啊!”
冰彬停下等红灯,转头看她,“不生气了?”
她被他看得无地自容,“我何必跟你生气?我应该可怜你这个无业游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当初会进入营建业,是因为云茵;既然最初的动机消失,我留在万里建设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可是你有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还做到经理,这不是很可惜吗?”
“孔子说,三十而立,若我能活到八十岁,现在从头开始并不迟。”
“上面没有人慰留你?”
“董事长了解我和云茵分开的原因,他并不希望我走,他说我可以调回高雄,或者帮我介绍到他朋友的公司,我跟他道谢,全部婉拒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休息,再来想下一步的出路。”
车子来到淡水,他将车子停靠在出海口的河岸边,两人一起下了车。
寒风吹来,筱婷哈啾一声,赶忙拉紧单薄的外衣。
“我们还是回车上吧。”
“你不是要看风景吗?我还没看过淡水河的夜色呢。”
“你会冷?”他察觉她的哆嗦。
“还好。”
“你不是太夸张,就是太轻描淡写。”郭彬月兑下西装外套,轻轻披覆在她的肩头,“来,把手臂伸进去,这样才暖和。”
“不行,你也会冷……”她支吾着。
“穿着吧,我穿的是长袖衬衫,里面还穿卫生衣。”
“才十二月初,又没有寒流,你未免太保养自己了。”
“如果不懂得照顾自己,又如何照顾别人?”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肩头。
她微一缩肩,离开他的手掌,然而她全身已笼罩在他西装的温热中,彷佛温情拥抱。
她的脸也热了,低下头捏指头。
淡水河幽黑,远方的海面也是一片黑茫茫,但出了狭窄的河道,就是宽广的大海。
冰彬遥望黝黑的观音山,“其实今晚我并不想看海,只是想找你出来讲讲话。”
筱婷没有回应,她的心正澎湃着。
然而,她也很清楚,郭彬才和陈云茵分手,也许他只是想找人聊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