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送你到天堑山庄。”寒擎的声音很低、很冷。
夜幕低垂,黑暗吞没了墓地里的两条孤影,黄菊花也隐没在黑色的烟雾中。
石拎低声道:“我自己会去。”
“也好,我不方便和他打照面。”寒擎最后望定了她的容貌,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罢了,就彻彻底底把她忘了吧!
“师妹,祝福你们。”话未说完,人影已经向外纵出,夜风吹散了他的话声,四处回响,仿佛把他的祝福告知了天地。
“师兄,谢谢你。”
热泪爬满了石泠的脸庞,可是寒擎再也见不到了。
第十章
天堑镇下起凄寒秋雨,石泠踽踽独行,头发衣裳都被雨水浸湿了。
整个天堑镇正在睡梦中,她可以放心地走在大街上,将这个小镇的一景一物收人心版里。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石板路,仿佛也看到了那一张张热情的脸孔,一声声叫她“大少女乃女乃”……
在绽出苦笑的同时,她忽然在雨声中听到哀号声音。
石泠挪近脚步,又听到小孩的啼哭声。
“呜!娘!娘!不死啊!”
夜雨愈下愈大,阻绝了所有的哭泣和号叫,石泠认得那是大柱子的家,毫不犹豫,立即推门而人。
“柱子嫂,你怎么了?”石泠吃惊地看着地上的血水。
“生了……快生了!”柱子嫂歪在地板上,抱着大肚子,痛苦地闭紧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柱子呢?”石泠四处张望。
“爹爹找婆婆,没回家,呜!”小柱子口齿不清,涕泪齐流,抱着娘亲猛哭。
“柯婆婆……”柱子嫂伸出手,以为是柯婆婆来了。
石泠知道柯婆婆是天堑镇唯一的接生婆,一定是大柱子跑去找柯婆婆了。
她忙抱起小柱子,轻轻安抚道:“小柱子,你别哭,娘要生妹妹了,你乖乖睡一觉。”
右手轻拂,点中了他的睡穴,把他安置在床上之后,再转身抱起柱子嫂,扶她到另一张大床上。
“破水了,快生了———”柱子嫂一径地叫喊着。
石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抓住柱子嫂的手,为她拭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面传送内力,给予她支撑下去的体力。
约莫过了一刻钟,还是不见大柱子回来,石拎着急了,她放下几乎晕死的柱子嫂,安慰道:“柱子嫂,你忍耐些,我去找柯婆婆。”
走出屋门,大雨倾盆而下,她顾不得找伞,立刻往天堑镇南边而去。幸亏那时风无垠带她四处串门子,是以她大致记得每产人家的住处。
飞奔到一半路上,就看到泥泞小径上躺着一个人,黑夜里看不清楚,她直觉那人就是大柱子,蹲推了推。
“大柱子!大柱子!”
没有反应,大概是晕过去了。石泠伸手一模,幸亏大柱子还有气息,忙将他背了起来,扛到最近的一户人家,用力敲门喊道:“大柱子受伤了,快起来呀!”
连敲了三次,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回应,她立刻放下大柱子,又往柯婆婆住处奔去。但她记不清确切位置,只得敲遍附近每一户人家,大声喊道:“柱子嫂要生了!柯婆婆快去啊!”
所有的住家都被惊天雷似的敲门声惊醒,柯婆婆早就知道柱子嫂即将生产,是以立即起身穿衣,拿了油纸伞走出屋门。
石泠见到柯婆婆,轻跃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接过油纸伞,尽量轻声地道:“柯婆婆,我带你去。”
柯婆婆还是被吓到了。她从来不做坏事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要带她到哪儿?她浑身颤抖,只觉身边冷风飕飕,骤雨扑面,女鬼跑得又快又轻,竟然就在片刻之间,把她送进了大柱子的屋子里。
听见了柱子嫂痛苦的呼喊,柯婆婆忘记害怕,立刻上前察看柱子嫂的情况,几个邻居女眷也被柱子嫂吵醒,纷纷过来帮忙探看。
快!去烧热水!来!谁来帮我抬柱子嫂?哎呀!大门关起来,别吹风了!小柱子?谁把他抱回家照顾?”
柯婆婆指挥若定,一边帮着柱子嫂催生,几个女人也在屋里忙得团团转。
“别开门呀!产妇不能吹风啊!”柯婆婆大叫一声。
大柱子湿淋淋地闯了进来,右手还捂着脑后流血的伤口,结结巴巴地道:“我……老婆……”
“她快生了,你出去啦!”几个女人不由分说,七手八脚把他推出去,碰地掩上房门。
另外几个送大柱子回来的男人扶住他。“大柱子,你摔得不轻,还是先送你去简大夫那儿看看。”
才一回头,大家如见鬼魅,倒抽了一口气,因为简大夫撑着伞,背着药箱,正呆呆地站在大家的身后。
“呵!简大夫,你吓死我们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简大夫惊魂甫定,望着大柱子道:“你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大家齐问。
“女鬼———到我家……”简大夫竭力平息呼吸,又喘了一口气。“她使了法力,一眨眼就送我到这里来了。”
“真的是鬼?”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不寒而栗。
那么……唤醒柯婆婆、救了大柱子、又吵醒半个天堑镇的女人……果真是女鬼?
简大夫终于恢复了冷静,拉了大柱子到隔壁屋里,准备为他疗伤。
大柱子大声地道:“就算是鬼,她也是一个好心肠的女鬼,我大柱子明天就到庙里为女鬼娘娘烧香!”
众人围聚在夜雨中,议论纷纷,觉得大柱子说得有理。女鬼只救人,又没害人,何必惧怕呢?大家不再恐惧,也打算天亮后去上香祈福。
“哇哇!”
一听到大柱子屋里传来新生婴儿的啼哭声,众人更是放松了心情,个个绽开了笑容,祝祷着:
“菩萨保佑呵!”
“女鬼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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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泠瑟缩在小巷墙边,不住地发抖,任她再怎么运转气息,也不能平复阵阵侵逼的寒意。
她全身湿透,手臂伤处又痛了起来。自从手臂断过后,只要阴雨天寒,她的手臂就痛。
走到天堑山庄的大门前,夜已深,大门深锁,两个红灯笼高挂檐下,随风摆动。
她是答应寒擎来到天堑山庄,但她不会进去。
轻轻模了模肚子。有了肚里的孩儿,她就满足了,卑微的她并不属于山庄。
她痴痴地站在大门前,门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阿丰打开大门,正想察看夜风是否吹熄门口的灯笼烛火,赫然看见黯淡烛火下站着一个长发垂散的……
“鬼啊!”阿丰惨叫一声。他真是流年不利啊!几个月前才被大少爷吓得半死,如今刚拿掉驱鬼符,竟然就遇到女鬼了!
“哇啊!”那女鬼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他……呜呜!快逃啊!
“阿丰……”见到阿丰落荒而逃,石泠望着半掩的大门,凄凉地笑着。她是鬼?是了,是风无垠让她死了呀!
不管他的用心如何,既然回到这里,还是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曾经是肌肤相亲,缠绵共枕,她这辈子是忘不了他了。
她关起大门,再度施展轻功,掠过几个院子,夜雨中的山庄格外静谧,也不再听到阿丰的叫喊声,或许是躲到被子里避鬼了。
风无垠的房间还有亮光,夜这么深,他为何还没睡呢?
石泠放缓脚步,无声地掠到窗边,从打开的窗缝中窥看。
只见风无垠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写着东西,写了一张又一张,桌上已经叠满了一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