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擎接了命令,长剑如蛇舞动,立时在风无垠身上挑出四抹血痕。
“掌门……”石泠全身僵冷如冰,彷佛死的是自己。
独孤恨狂笑道:“很好,这小子必死无疑了。石泠,还不在他肚子上刻字?”
寒擎举剑挑开风无垠的上衣,再把剑交给石泠。惨淡星光下,赫然见到他肚皮上有几条扭曲稚拙的疤痕,正是她上回刻下的“石泠”二字。
她的眼泪直直掉落在他的鲜血之中。
“刻……刻过了,我手痛……”
“用左手刻!”独孤恨冷言命令。
“是……”石泠咬住下唇,在漫漫血泪I中飞快地划了几剑。
草丛里的白儿跑了出来,高声狂吠,在风无垠的尸身旁又舌忝又叫。
“走吧!”独孤恨把白儿踢开,纵身离去。
寒擎二话不说,立即搂住石泠腰身,也是跟着独孤恨而去。
石泠不敢回头。她的心碎了,碎成脸上斑驳的泪晶。
泪晶随风化去,再也难以拾回。
第六章
深山里的绝命门。
残雪覆盖在屋宇和树梢上,细雨飘飞,有个孤弱的身影正低头深思。
她抚着吊挂右手臂的布条,又故意捏按伤口,微一使力,断骨再度裂开。
很痛!但是心更痛!
她明白他是如此用心良苦,先唬她吃了毒药丸,把她留在天堑山庄,再一点一滴地教她、改变她,目的就是要让她重新做人。
她也明白风无垠之所以拗断她的手臂,不是伤害她,而是不再让她拿剑杀人。如果手断了,绝命门也不能叫她出任务。
所以即使独孤恨为她接回断骨,命她好好休养,但她不吃药,不敷药,甚至偷偷撞击手臂断裂处,不使复元,为的也是让自己月兑离杀手的命运。
“师妹,”寒擎唤着她。“快天黑了,你该休息了。”
都是灰蒙蒙的天,她早就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人家叫她吃饭就吃饭,练功就练功,她又变成了那个唯命是从的石泠。
只是,人家叫她睡觉的时候,她睡不着,因为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
寒擎拉她到屋檐下,递给她一条巾子。
她默默接过。寒擎从来不会为她擦汗,但是风无垠会。
寒擎瞧她发楞,又道:“把雨水擦了吧,春寒料峭,很容易着凉。”
自从师妹回来后,她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过去,她虽冰冷,但仍带有一丝无知的天真浪漫。现在,她还是冰冷,只是变得沉静而难以捉模了。
真的和那个该死的风无垠有关吗?她竞然会为他流泪?一个哑巴仆人过来比手划脚之后,寒擎叫了发呆的石泠。
“师妹,去大厅吧。月师兄回来了。”
石泠如梦初醒,赶紧偕寒擎来到大厅,不知道专门包打听的月缺师兄会带来什么消息?
掌门和大师兄冷啸也在场,月缺见了石泠,立刻眉开眼笑地。
“恭喜师妹,贺喜师妹!这下子风无垠真的死透了。”
石泠的脚步好像被冰雪冻住。“死透了?”
“是啊!天堑山庄丧事办得盛大隆重,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前去吊祭,大叹风大少爷英年早逝呵!每个人都发誓要扯出凶手,可笑的是,他们还以为石泠是个男人哩!”月缺唱作俱佳,他是绝命门唯一的笑声来源。
风无垠死了?她毕竟将他送进幽冷的墓穴了吗?石泠感到阵阵晕眩。她故意刺中正常人的心脏位置,但那不是风无垠的要害,她期盼他获救,可是,她还是杀死他了!
月缺又继续手舞足蹈地说着:“他出殡那天呵……掌门啊,我说你们一定没看过那排场,天堑镇的老百姓扶老携幼,缟衣素服沿路焚香祭拜,每个人都哭得好伤心,如丧考妣,我看皇帝死了也不过如此。”
大师兄冷啸道:“听说他是一个大好人。”
月缺道:“大好人没用啦,该死的还是得死。不过他可能直接到西方极乐世界享福,倒不像我们一个个下地狱去。”
“月缺!”绝命门主人独孤恨出声了。
“哎呀!”月缺张大口,知道自己犯禁忌了,又道:“这神鬼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呵!人死了就烟消云散,如梦幻泡影,什么都没喽,倒不如活着时候多赚点钱享乐吧!”
石泠无语。他是真的烟消云散,这世上再也没有风无垠了,连魂儿都没有。算算日子,已有三月馀,他都不曾人梦来……
“师妹!”月缺在石泠肩上重重一拍,惊醒了她。“虽然你杀了他三次才成功,但我们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嘛!你一战成名,从此绝命门又多了一个响当当的杀手了!”
独孤恨冷冷地道:“石泠不成气候,等她伤好了,还需要再锻炼。”
“掌门,一回生,两回熟,下次再有轻松简单的案子,我也不抢了,就给师妹去练习吧。”月缺说起话来就停不住,他一顿饭的话可以抵得过所有绝命门门人一个月的说话份量。
独孤恨眯起眼。“月缺,你不要四处玩乐,有空就多教你师妹功夫!”
“是!”月缺心中一叹,若不是看在师妹还算可爱的分上,他可不想留在绝命门和另外两个木头师兄弟在一起,可怎么……今天师妹也像一块木头呢?
“喂!师妹!”月缺在石泠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你已经出名,跟你师兄一样跻身为杀手之列,总算对得起死去的石师兄了。”
石泠在心中叫着,成名有什么好处?再去杀人,永无止境地沉沦下去吗?不!风无垠叫她莫再杀人,她绝不会再当杀手了。
“哎,对了,你本来就难得笑、难得哭,真是得到本门独到的冷面功夫了。”月缺又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
风无垠曾教她笑,可是他死了,她再也不会笑了。她的生命像又回到绝命谷,死寂,冰冷。
阴间是否也是如此死寂?喜爱和人们相处的风无垠受得了吗?
草草吃过晚饭,石泠回到房中,拿起藏在被褥下的观音大士像。
那是她凭着印象,努力描绘出来的慈悲面目。每天晚上,她就对着画像祈求,愿菩萨庇佑风无垠平安无事,早日康复。
菩萨终究没有应允她的请求。是否她心不诚,则不灵?
还是菩萨要她一辈子苦苦思念他,以做为她不敬生命的惩罚?
她捏皱了画像,心头又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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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远在四川的青城山里。
“喂,风无垠……小师叔,别睡了!我成天就得侍奉你这条猪!”
脸上被拧得好痛,风无垠即使想再睡,也不得不醒来。
“鹤群……我伤还没好,别捏我啊……”
“我要捏!我就是要把你捏醒!免得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就活过来了吗?”
“风无垠,我真是为你不值,为了一个婆娘,死了两次,你是九命怪猫啊?”
凌鹤群对老友每日一训,昏迷时候要训,醒采时更要训,而且照三餐训。
“幸好我太师父缝缝补补,又把你救回来,否则我帮你把刺客带进家里,要是让你爹、我爹知道,铁定把我打死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吧?”风无垠面色苍白,但已有说话的力气。
“我哪敢让他们知道?”凌鹤群摇摇头。“可你爹向我爹问起玲珑,我当场露出馅儿。只好骗他们说玲珑是路上捡来的孤女,当初怕天堑山庄不肯收留,这才假托是
凌家的亲戚。”
“他们没有怀疑泠儿吧?”风无垠面露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