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诗是我在中原游历两年,偶然听人说起这植物后一并听说的。”罡天语气平和的点头,对碧蝉的称赞并无一丝骄气。
“罡天?等等!你就是那个以西垚之国为中心,以制图六体做了『四方全览图』的罡天?”碧蝉倏地想起。她忆起曾在揽经阁看过那幅西垚商人必备的地图,还和崇之哥哥为了西垚国能有人做出如此精确而详尽的地图而好生讶异、佩服不已。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也看过在下的拙作。”罡天微微一笑。
“那可算不上拙作,能将裴秀的制图六体使用至如此精确,你那四方全览图还是我……本宫看过之最。”虽然碧蝉一向不爱以头衔压人,可毕竟对方是外国使者,若疏忽了礼节,只怕会贻笑天下,于是只得硬生生的将自称改成了“本宫”。
“皇后娘娘过誉了。”罡天微一作揖,“以皇后娘娘身在嘉愚王朝,能涉猎遥远中土制图之学,便教罡天好生佩服。”
“你才是真的厉害,你能做出这么精确的地形图,一定是走过很多地方。”碧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口气是极其崇拜的。
“天下之大,罡天走过只是小小一角,若要真能看遍天下风光,那恐怕是穷尽一生也难成,在下也只能尽力。”至天说道。
“尽力?那就表示你还会继续遍游四方?”碧蝉一脸的兴奋。“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游天下?”她月兑口而出。
罡天瞪大了眼睛,随即微微皱起眉头。
“抱歉!你我非亲非故,这样的要求当然是强人所难。本宫是向往目睹天下之奇,一时过于兴奋,才说出了这不情之请。”碧蝉看了他的脸色,才想起自己的要求未免太过唐突。
罡天不疾不徐的摇了摇头,他轻轻的扬起一抹温和的微笑,“如果这是皇后娘娘的希望,罡天定然允诺。”
“真的?”碧蝉惊喜的喘了一口气,但旋即又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愿意帮本宫?”
“罡天此次前来,除了谛约,便是要还皇后娘娘一个人情,既是皇后娘娘开口,自当无任何推托的借口。”他看着她。
“人情?”碧蝉不解。她和这西垚国二皇子素昧平生,何时赊了他一个人情?
一抹欣然闪入罡天满是高深莫测的眼眸,“九年前,一品天上香,皇后娘娘还记得吗?”
碧蝉蹙起眉头,水灵灵的双眸打量着他那少见的金褐色眼珠,许久,记忆由心底深处冉冉而上心头,“你是那个被掌柜欺负的人?”
“没错,正是在下。”罡天轻轻点头。“受人点滴,罡天不敢或忘。若皇后娘娘之愿仍是与罡天共游天下,罡天自是照办,况且能有皇后娘娘如此博学之人相伴,一路上切磋所学,此行定然更为完满。”
“那真的是太好了!”碧蝉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原本少了崇之哥哥为伴,不但少了个伴,更少了个可以讨论研究的人,现下出现了一个罡天,恰好补上了这个缺,让她出宫计画几乎万无一失。
“只是罡天有一句话必须先说。”
碧蝉不解的看着他,“什么话?”
“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是归期,若皇后娘娘心中有所牵挂,还望皇后娘娘再行三思。”
他的话让碧蝉手一松,便让那鸭跖草落下地;罡天手一伸便捞起了那株紫色小草,轻柔的交至她的手中。
“牵挂?”碧蝉不自觉的重复。她理不清心头因他的话而突来的烦乱为何,只把那红艳的唇咬得又红又肿。
罡天的眼眸又莫测高深的闪过一丝几不可辨的失望,他伸手由碧蝉手中的鸭跖草上拈了一朵淡紫小花,灵巧的别在她的发髻之上,然后双手作揖的说道:“罡天于三日后未时起程,若能有皇后娘娘相伴,是罡天的心之所冀。”
水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入纳蓝所在的东清园,在斥退在场的闲杂人等之后,她一脸倾慕的看着纳蓝。
他那不怒而威的泱泱气势、粉雕玉琢的俊美容颜和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在在都令她心中有如小鹿乱撞。
她从来没有看过一个比他更令人心动的男子,这让她对那个除了脑子比她好一点、嘴巴比她坏很多、其馀根本比不上她的女人又多了几分不服。以那个女人的条件,凭什么独占像她皇上堂兄这般的翩翩美男子?对这不公平的事,她心中早就愤恨不满,只是碍着皇女乃女乃对那女人的疼爱,加上又苦无任何扳倒的机会,才会让她忍气吞声这么许久,可今日总算让她逮着机会,终于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而且运气好的话,她还可以赶走那个讨厌的女人。
想到这儿,水仙不由得扬起一抹极为暧昧和不怀好意的笑容。“皇上堂哥,那皇嫂和西垚国的使者在后花园私会呢!”
原本一脸无聊的纳蓝脸色陡然一沉,他缓缓的抬头望向她,霎时,手中的王杯“哐当”地碎裂,美酒由他的掌中滴落地上,他用力甩了一下手,空气中飘散的酒气浓得令人心惊。
“胡说!”纳蓝怒吼出声。
水仙被纳蓝双目中的怒火和如雷的吼声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可对那个相貌丑得根本配不上她皇上堂兄的女人的妒恨之心,让她仍是鼓着勇气说了下去,“是真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纳蓝紧紧握起了拳头,他的声音陡然化冷,空气仿佛也跟着凝结。“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纳蓝的脸色让水仙的勇气全然无踪,面对他那山雨欲来的脸色,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一种由背脊而上的寒意让水仙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她知道他是易怒的,可她不知道他也能这般发怒,那仿佛是十二月寒雪永封的大地般,只消一眼就要教人为之丧胆。突然,她开始后悔了,那往昔在她眼中的完美身影,此时此刻竟比夜又还令她感到恐惧。
“你说都说了,就给朕说清楚!”不同于平日一贯的火爆,纳蓝的声音又轻又柔,可其中的怒气却是非常分明。
“我……我只是看到皇……皇嫂在浔溯苑里和……和那个西垚国的使者……谈话,而且皇嫂还说……说……说……”
“说什么?”纳蓝大吼一声。
水仙被突来的声响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她忍不住以手掩耳、双眼紧闭,直觉的大喊出声,“她说要和那个西垚国的使者相伴游历四方!”
“什么?!”他的声音又低又柔。
纳蓝手掌之下的石桌刹那间四分五裂,上头的美酒、佳肴散落一地,地上是一片令人心惊的杯盘狼藉。
“我……”水仙被四溅的石块惊得抚着心口,急急退了好几步。她以为他在听到这件事时大不了将那个女人赶出宫,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生气,虽然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但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而且他的表情就像是恨不得要将眼前的一切事物悉数捣毁般。
“你再说一次!她说什么?”纳蓝看向脸色发白发青的水仙,一字字的说。
“我……我……我……”水仙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再出声,就连这个“我”字,都像是用气逼出的变调声音。
“要和那个男人走是吗?”纳蓝的声音轻荡荡得像风一吹就在空中飘忽不定。
水仙吓得闭上眼睛、缩起身子。这是她第一次明白俊美宛若天神的皇上堂哥,真正发怒起来竟然比阎王还可怖;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觉得,她是不是太低估了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是哪来的勇气敢和皇上堂哥对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