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秋似是僵了片刻,旋即冷笑出声,“笑话,我对他会有什么愧意?是他的出现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不得杀他千刀、万刀。”
要不是庄晓梦的出现,她不会发现托付一生的良人是如此薄幸,也不会明白自己比翼双飞的美梦竟是如此不堪,更不会体会被人背叛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这一切的一切,她能不恨吗?
“若你真的恨,不该只是口头上说说,我和晓梦哥哥在这儿住这么久,你有许许多多的机会可以来非难我们,但你只是选择避不见面,说恨也未免说不过去。”胡蝶仔细分析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他的脸。”吟秋紧咬著下唇,身子微微颤抖。
“过去的何不就让它过去?她人早化成黄土,你又何必执意於过往而伤人伤己呢?”胡蝶好心劝道。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柳吟秋有些可怜,为了一段不堪的往日情爱,把自己锁在回忆的牢笼里,日日夜夜紧抱著噬人的恨意而活,何苦来哉?
“说过去就能过去吗?你说得如此轻易,仿佛这‘过去’只是蹬个脚就可以过得去,但你不是我,你怎能明白我的苦?你知道这土堆里的人叫什么名字吗?”柳吟秋瞪著胡蝶。
胡蝶摇摇头庄晓梦从来也没提过他娘的名字。
“柳弄月呀!弄月、弄月,吟秋弄月,那占我的夫婿、毁我的幸福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疼她、惜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子啊!”柳吟秋痛心地哭喊出声。
一个是她的夫婿、一个是她的妹妹,外人道是姊妹同事一夫的佳话,可她心中的苦,又有谁能明白?不能说也,无人能诉,除了默默种在心头外,又能如何?
“妹子?!”胡蝶总算明白,庄晓梦和庄晓生明明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却偏偏如此神似的道理了,就因为他们的母亲是亲姊妹。
“我为什么不能恨?你说我为什么不该恨?”柳吟秋仰头,逼住眼中的热泪。
“所以你葬了她,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所以你不立碑,也因为她是你的妹妹。”胡蝶总算明白她那既怨又悲的心情是从何而来。“可你这恨又让你得到什么呢?”
她的话是那般轻可听在柳吟狄的耳中却像是炸开的火药,震得她脚下一阵踉跄。“我得到了什么——”
妹妹的死、夫婿的失踪、她大半生的孤独,这一切的一切是她仅有的——
天哪!她到底得到什么?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柳吟秋摇头连道。“你为何要说这些给我听?我不想听呀!除了满腔的怨憝和恨意,我早就什么也不剩了!”她无力的缓缓瘫跪在地上。
如果连她仅存的恨都被拿走那她还剩下什么?
看著柳吟秋失神的悲泣,胡蝶心中原先少少的同情心,像是醒面般的涨了起来,她蹲子轻轻拍著地的背。
“过去的事或许已不能再回头,但未来的路,还是可以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吗?”
离开南厢房的胡蝶,心下有一丝惆怅,在经过刚刚的那件事后,她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人要是走不出过去,也就没有未来可言。
柳吟秋的过去有一部分也就是庄晓梦的过去,她不知道柳吟秋是否能走出过去,可她更关心的是她的晓梦哥哥走不走得出去。
“蝶儿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胡蝶抚著心口,怎么这般灵验,她才想著晓梦哥哥,他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有事吗?”
“是晓生要我问你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再过两天就是神厨比赛的日子了。”他的语气总是轻轻柔柔,舒服得就像三月的拂柳微风。
神厨比赛?胡蝶皱一下眉头,日子过得真快,不提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她从来没答应过要去比什么神厨赛,可自从上次她气走膳鬼李万食后,所有的人好像早就认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晓梦哥哥你的五味不是已经恢复?以你的手艺,比赛由你出场,应是当仁不让,而且也好让天下人明白,你过人的厨艺。”胡蝶状似无意却是有心的说。
自从她的‘杂陈汤’奏效后,庄晓梦找回他的味觉,在厨艺的道路上,他早就没有任何的障碍,以他目前的程度,神厨之名是当之无愧。
庄晓梦摇摇头,衷心的表示,“我不想用料理来和人决胜负。”
现在的他觉得能重拾厨艺已经很满足,能不能扬名天下,不是他重视的。
“是不想,还是不敢?”胡蝶轻声提点他。
“蝶儿!”庄晓梦的声音有些吃惊,除此之外,还有著极力隐藏的不安。
胡蝶轻咬下唇,“是因为你明白,这下帖的人有可能是你爹?”她柔声问。
这件事并不难懂,当初庄晓梦说庄百味在看过一本食经后才性情大变时,她就明白那本书合该是她在找的‘那洛迦’,也就是那经。
那经在庄百味失踪时也跟著下落不明,现在神厨帖以那经为号而来,那下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失踪的庄百味。
剩下的只是庄百味为什么要这么做?
百味轩也算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他难道想毁了百味轩不成?
“蝶儿,你想说什么?”他轻喟道。
“我想说的事,你应该明白才对。你为什底不敢和你爹比一场?”如果不是有心结,那比个赛又如何?
庄晓梦的眉头已不再平和,他深深的吸著气,似乎试著平静自己乍然翻覆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他倒抽一口气。
“想起最后一次和他爹比赛的事,他的心又阵阵的揪痛,那像是烙印一般的记忆,一触及仍是教他痛得牙齿打颤、骨子发冷。
此刻的他只想顺著自己的兴趣做料理,比较高下的事他根本不想再碰。
“可是,你不觉得或许再和你爹比一次,会让你从此跳出过去的纠缠吗?”胡蝶小心翼翼的说。
她知道他的伤口很痛、很痛,那儿是鲜血淋漓的一片,随便一碰就是剧痛,可若不正视伤口的深度又怎么让伤口完整的愈合呢?
庄晓梦神色泛白,吃力的牵动嘴角。“蝶儿,你若知我,就别再逼我了好吗?”
胡蝶默然无语,她心疼的轻抚他紧锁的眉头,用自己的衣袖为他轻拭著额际冒出的点点汗珠。
饼去对他来说仍是一个难解的心结,她不希望看到一个被过去捆住的晓梦哥哥,可是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只是,她到底能为他做此一什么呢?
宛清园是京城城东出了名的花园。
园子的四周有一道约丈馀宽的水沟,沟中满是各色的荷莲,上了小桥、入了园子,入目的就是桃、李、梨、杏花等树,再加上园丁栽种的各色奇花异卉,在春夏之时,百花争艳色彩缤纷,煞是绮丽动人。
入眼的是喧闹的春意,可胡蝶一点也没有心思欣赏她的整个思绪只在意一件事
有什么法子能打开庄晓梦的心结呢?
也许她是想得太认真,连被人欺近身也没有发觉,等她惊觉时鼻中已满是迷香的味道,她连呼救的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等她再有意识时,她发觉自己被人关在一间破屋。在昏暗的屋内,虽是看不清楚可凭著感觉她知道她的身边有人。
“你该醒了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和亮光同时出现。
胡蝶由眯著的眼睛,发现面前是个白发黑服的清俊男人,那男人看来有几分熟悉,但一时之间她就是想不起来。
她眨眨眼,让自己的眼睛早点适应他开窗所射入的光线,然后仔细的把眼前的男人打量清楚,“你是神厨庄百味,晓梦哥哥的爹。你捉我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