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老婆婆急急的抓着冬月的手。
“嬷嬷!您别急,阿月说过的,只要嬷嬷需要阿月,阿月是绝不会去做那种事的,所以嬷嬷要阿月不去做危险的事儿就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冬月拍拍老人握在自己臂上那只枯乾得令人心惊的手。
“阿月,你这孩子呵厂老婆婆既心疼又无奈的喊了一声。
她就是知道若自己一死,再也没有牵挂的阿月可能什么也不管的放手一搏,所以即使她活得再累,也要撑住最后一口气。
冬月也知道自己是任性的要求,她是存心要嬷嬷不能放心的走,她知道嬷嬷的这口气是为了她而硬撑下来的,可是她仍自私的这样做,因为对她来说,如果连嬷嬷都离开她了,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与其说是嬷嬷靠她照顾而生存,倒不如说她是依赖着嬷嬷而生存。
轻手轻脚的喂着嬷嬷喝了汤、吃了药,冬月细心的伺候着嬷嬷入睡,此时月已升起,清冷冷的挂上了夜空,为这入冬时节的晚上带来浓浓的寒意。冬月小心翼翼的用暖被将嬷嬷盖好,确定一切都安好后,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她抬起头看见乌云渐渐的掩住了如钩的新月,夜色昏暗的一如她的心境。
看来今晚是个适合夜行的日子。
江南冷竹别馆雅言苑。
裴冷筑坐在凉亭中静静的品着夜色的孤绝,凉亭的石桌上摆看两个杯子,却只有他一个人,准备酒菜的下人们虽然有些好奇,但碍于主仆之分,也不敢多言。
裴冷筑怎会不知道下人们心中的疑问,但是他没有多做解释,因为有些话是不用说太多的,时候到了,一切自然会明白,又何必多费唇舌。
所以地只是笑笑的示意下人们离开,好让他能独自享用这好久没有的安宁日子。自从大哥娶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大嫂后,那个一度死气沉沉的家现在无时无刻都充满了笑声。
他当然是乐于见到这样的转变,至少,他又找回了那个有喜有怒的大哥,他知道他大哥心中那缺因家破人亡而破裂的洞已经有杏儿替他补上,他大哥现在已经找回了他的完整。
而他呢?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摇去这有些落寞的想法,看来他比他自己认为的更像他大哥。
当年他裴氏一族惨遭灭门时,冷筝才刚会走路,而冷笙也还在襁褓之中,想是没什么印象了,可是他和他大哥就不同了,他们都是十几岁的人了,对那一夕之间像是变成炼狱的家,那场景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抹去的了。因此,从那天起,他的大哥裴冷箫封起了自己的情感,变成了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直到杏儿的出现,才让他大哥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情感。而他,却成了一个总是面有笑意的人,似是看过了人生的旦夕祸福,于是对任何事皆云淡风轻。
于是他习惯于这样的自己,习惯的用不在乎的笑来面对所有的事情,习惯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也习惯被人以为自己的随性和自在……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轻易的让任何事变成了理所当然,不管这件事是否合理。
只是这次只身来到江南,品味着一个人的寂静,虽然有些孤单,却让他开始了某些事。
或许,人只有在寂静的时候才会和自己交谈吧!
而在这一段不经意的自省中,他才发觉,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像他大哥,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在被灭门的那一刻起封闭了自己的感情,所不同的是他大哥戴的是冷漠的面具,而他用的却是笑脸。
“不愧是笑面诸葛,似是早料到会有我这个不速之客,连酒器碗筷都预先替小弟我备好了,果然是神机妙算,世事尽在你弹指之间。”一个声音由墙外传人,不多时,一位身着白衣的俊秀男子由高墙外一跃而入,瞬间大方的坐上了裴冷筑对面的石椅。
“白兄来者是客,愚弟以清酒小菜略尽地主之谊自是当然,若有不周到之处,还望白兄见谅……或我该称呼李兄或是御史大人呢?”
裴冷筑的话让白衣男子微怔了一下,旋即又笑开了,“连这点你都知道了,这天下还有何事你不知呢?像贤弟这样的人才是该报效国家,以助天威。”
“过奖了。”裴冷筑仍以一贯淡然的笑脸接下了白衣男子的赞誉,“人渺若沧海之一粟,愚弟非神非圣,何能知尽天下事?多是一知半解罢了,既称不上贤也谈不上什么人才,且我冷竹岛家规──凡我裴家之人一律不过问朝廷之事,是以不敢违。”
裴冷筑这话讲得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有“智公子”之名的白守谦如何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讲明白一点,裴冷筑的意思就是,只要他姓裴的一天,就不可能和朝廷有任何的牵扯。
白守谦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倒也不生气,反正这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冷竹岛的人是一个比一个难缠,连当今皇上都拿这些人没辙,他本来就不以为他的话会有任何的效用,只是说来暖暖场的罢了。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为兄也不勉强。”
“好说广裴冷筑向白守谦敬了敬酒,算是化去了刚刚些微的僵硬气氛。
“不愧是冷竹岛,连这等上好的百年桂花酿都能轻易宴客,今天为兄算足赚到了。”白守谦品了一口白玉杯中的酒,不觉喜出望外的说。
“此酒地窖尚有,若喜欢,则随白兄之意唤人多取一些。”对这种事裴冷筑倒不介意,冷竹岛本就不是小门小气之户。
“那就先谢过了,不过话说回来,贤弟不会不明白为兄今天的来意吧‘!”好酒难得,入口自是芬芳扑鼻,回味无穷,不过君子饮酒是雅,浅尝辙止,正事仍是不能忘,于是白守谦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白兄指的是玉笛子之事?”裴冷筑是何等人物,哪会模不出白守谦的来意。”
“玉笛子劫镖不是一天、两天,大江南北的镖局没有不受其害,独独冷竹岛能置身事外,这话说来总不免落人口实,贤弟以为呢?”
“或许是因为冷竹岛的货物没有玉笛子看得上眼的。”裴冷筑对白守谦这蓄意的抹黑倒也不动气,仍是他一贯的笑容,轻描淡写的直指中心。
“看来为兄是多此一举,没错!玉笛子劫镖是有他特定的目标,就是琅琊十二音玉。”
“琅琊十二音玉?”裴冷筑微一停顿,“你说的是传说中可以相互共鸣奏出天乐的琅琊十二音玉?我以为这不过是传说而已。”
他记得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有十二块依乐律十二律命名的美玉,分别是黄钟玲、大吕珑、太钟净、夹钟琅、姑洗琊、中吕璨、葵宾琉、林钟璃、夷则钥、南吕珏、无射瑜及应钟珩,是以有词云:“玲珑钟铮,琅琊璨璨;琉璃其钥,须瑜其珩。”
十二音玉若聚在一起,就会产生共鸣,不用人便能奏出绝美的音律,不过不以入而成乐之事委实太过玄妙,所以他只把此事当作迭闻传说,没想到是真有此事。
不过,若是真有此事,他倒真想听听古人所描写的幽若天女散下九重天之花,缤纷柔美的慑魂之乐是怎么样的乐章。
“这就是十二音玉之一的无射瑜。”白守谦像是要证实他的话,由怀中取出了一只深绿色的寒玉。
‘“这是无射瑜?”裴冷筑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快得令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这玉的形状倒是挺特别的,那其他如黄钟玲、大吕珑是否也各有奇特之处?”他似是随口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