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能怪他吗?十三岁那年,他亲眼看着父母含冤莫白的被人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连诛九族,而他为了时尚年幼的弟妹,只好忍辱偷生的逃到远离中土的冷竹岛,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
他由一个天真烂漫的官宦子弟,一夜之间成为钦点的通缉要犯,在现实和平反的双重压力下,他所尝尽的何止是人情的冷暖、世事的无常?这些一点一滴将所有的情绪剥离了他的身躯。对他来说,除了几个弟妹和小奇,生命中再敢没有什么值得悲喜的事了,久而久之他甚至忘了如何表现情绪了。现在突然告诉他,他以为早已身首异处、不可能再得见的双亲竟然留下了骨灰,怎么教他不又惊又喜又悲?
“嗯!丙然是西域上好的葡萄美酒,你该尝尝的。”李隆基刻意忽略裴冷箫心中的焦急,,讲些无关紧要的话。看着愀然变色的裴冷箫,令他觉得自己总算赢了一次,就连脸上也有挡不住的得意之色。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裴冷箫也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先露了馅,犯了大忌。
能不能洗刷冤情或许重要,可是他可以等,反正这些年他在冷竹岛上所建立的根基已不下他裴家大宅的产业,甚至犹有过之;而且他们远离中土,是不是钦犯的身分对他们来说早就不重要,他只是为了要平反双亲一生的名誉。
可是双亲的骨灰他却不能任由其流落在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明白了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得做。
“别说得这么严重,朕不过是想送你一朵花。”
“花?”
“一朵世间无双的绝色娇花——麒玉公主。”在说话的当儿,李隆基一直仔细的观察裴冷箫脸上的神色,但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又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这裴冷箫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裴冷箫虽是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中却仍不住翻滚。虽然他人不在京城,可是对京城的一举一动也可说是了如指掌。好一个李隆基,他明明知道麒玉公主再这么搅下去迟早惹出祸端,趁此机会将她送离皇城,而且必要时也能要他冷竹岛做后盾。
教他娶妻他已万分不愿,娶一个公主更是教他比死还难过,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享誉京城”的公主;他一想到就觉得厌恶,可是他能不顾双亲流落在外的骨灰吗?
“可以,但是我也有条件。”
“你要跟我讲条件?”李隆基有些不悦的说。
“陛下,你我都明白,麒玉公主做了什么样的事;双亲的骨灰我可以等,但是陛下能等吗?”裴冷箫一针见血的说。
“这……好吧!你说。”李隆基微微的沉吟了一下,他也知道像裴冷箫这种人是不能逼得太紧的。
“我不想大肆铺张,教公主在下个月十五至长江口,我会来迎娶她的。”
其实裴冷箫这么做还是有一个私心,他知道以麒玉公主的个性说不定咽不定这口气就当场毁婚;而精明如李隆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是他怎能放过这一次借用冷竹岛势力的大好机会呢?
尤其在太平姑姑又蠢蠢欲动的同时,就算禨儿想毁婚,他也不会给她任何的选择;毕竟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不是吗?
“好,就这么说定了,在你娶禨儿的那一天,我会召告天下,为你裴家洗刷冤屈,并将你双亲的骨灰送回。”李隆基一口饮尽琉璃杯中的葡萄美酒,香润甘甜、入口芬芳,果然是西域进贡的好酒,他可以看到他的帝位在此刻又稳当了许多。
裴冷箫无言的仰尽杯中的酒,此刻这难得的珍品在人他喉中却化成了苦涩,看来他人生的风浪还没停息呢!
02
麒玉公主忿忿地扯着身上的凤冠霞披,并且一把甩开头上的红罩巾,然后恨恨地将之摔在地上。好一个裴冷箫,她还尚未过门就给她下马威,不仅不亲自来皇城迎娶,还要她千里迢迢的坐船到长江口等他;更甚者,竟然还要皇上哥哥不能大肆庆祝。他到底是把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虽然她所经过的长江两岸的石栏上,全部都挂满了各色琉璃水晶所做成的风灯,点得如银光雪浪一般教人目不暇给,而且两旁的柳杏诸树上都以各色绸绫纸绢做成各式花卉粘在树上,弄得好生华美;而且在她所乘的画舫舟船上还有各种的奇花异卉、珠帘绣莫、桂楫阑桡,更是说不出的奢华,但是麒玉公主仍是怒气冲冲。
想当年长亭姑姑下嫁杨慎交,西京的府第不算,又另造豪宅于东都洛阳;光建筑材料就值二十亿万钱,更别说其他的公主了。而她好歹可也是当今皇上的正出妹子,竟然落得这般冷清的只在皇城摆宴三天就要她出阁。
三个月她都嫌太冷清,更何况是三天呢?记着好了,裴冷箫,我绝不会就这样放了你的。
她想着又恨恨地将桌上南洋进贡的上好琉璃夜光杯全扫在地上,可怜这难得的稀世珍品就这样香消玉殒。
“好好的做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一个声音突然从幔帘后面传了出来,这倒教麒玉公主好生的吓了一跳,因为刚刚她一怒之下早叫随侍的丫环全退了下去,此时突然出现人的声音,而且还是一个男子的低沉嗓音,怎教她不吃惊呢!
“那里来的下流东西,难道你不晓得这是我的私人船舟吗?私自上船可是死罪一条,快快给我滚出来。”麒玉公主原本心情就不好,这下她可将尚无处可发的怒气一古脑儿的发向这个眼前的出气筒上。
“公主你的记性这么不好,才这些天不见,就把曾和小的恩爱之情全忘得干干净净的吗?”那男子边说边从幔幕之后现身。
麒玉公主当下就认出这个敢私上她船舫的男人。她冷冷地从秀挺的鼻子哼了一声。“男人这么多,谁记得你又是哪根葱哪根蒜?穿成这样黑乌乌的,只要我轻喊一声你马上人头落地。”
那男子为麒玉公主这么不客气的口气呆愣了一会,但是当下又马上恢复了一个轻浮。“我穿这样也是为了你,不然我如何能潜入这船上来见你呢?”
“谁要你来见我!”麒玉公主颇不领情的冷笑道。
“我知道这一次的赐婚是皇上强要你嫁的,不如我们私奔吧!”那男子打着如意算盘,他想麒玉公主是太皇上最深宠的女儿,纵使违了圣旨也不至死,等风头一过他这个驸马准有不少好处可得。
想那麒玉公主虽然年纪尚轻可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只见她斜斜睨了那男子一眼便甩着头坐在椅子上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那男子颇为疑惑的说。
“我笑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什么身分,竟敢想我会和你私奔,你不过是我无聊时玩玩的小东西罢了,想那裴冷箫的冷竹岛至少还是天下知名。”
“难道你以前说的都是假的?”那男子有些不相信的说。他虽然知道宫中多得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但是他以为麒玉公主年龄尚小,该是有些真心才会对他如此有情,所以他虽是攀龙附凤之徒,却也多少有了几分认真。
但是如今这一番话听起来,这麒玉公主在宫中这般长大,早没了心,只不过是和他玩玩的罢了,这人财两失的情况当下让这男子脸色沉了大半。
“怎么?真话儿你不爱听?早早滚下船吧,现在船已靠了岸,我可没空招呼你了。”麒玉公主像是挥什么讨人厌的东西一般对他挥了挥袖子,转个身子,做出一个明显送客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