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在窗棂被破坏时,及时抱住妻子,翻身躲在屋顶上的秦清,疑惑的望向妻子,以唇语问道:“你要返乡探亲?”
偷听得很专心的妇人摇头,也以唇语回应。
“没有啊。”
秦清更为不解。
“那孩子怎么说,你要返乡?”
熬人挥了挥手。“唉喔,没关系啦,孩子怎么说,就怎么办。”
秦清颇为不赞同,一时无声转有声。
“孩子就是被你宠坏的。”
“你怪我?”妇人恼了,立刻出声反控。“明明宠孩子你也有分!”
声量虽然极低,但一声刻意的轻咳,还是从屋内传出来。
夫妻两人陡然醒觉,彼此默契十足,几乎是同时伸手,牢牢捣住对方的嘴,不敢再有动静。
只听见屋子里头,星星竭力隐藏失望,却还故作坚强的说着:“没关系,治病要紧,别担心我,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哇哇大哭了。”她很用力的强调。“我已经长大了。”
以前,莲花妹妹回乡下养病时,她还会在轿子后面,一边哭一边追呢!
美人儿望着她,眸光深浓。
“但是,我舍不得你。”这一句话倒是真心诚意。
星星眼圈儿一红,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好友。她还是好舍不得,聚少离多的好友,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为了想跟莲花妹妹腻在一起,而耽误了治病的机会。
美人儿无声一叹,用手轻抚着靠在肩上的小脑袋。而星星像是驯化了的小老虎,在好友面前就变成小猫咪,乖乖的被模着、被疼着。
“星星。”美人儿缓声说着,仔细斟酌字句。“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挂在心上,近来日夜难安。”
小脑袋抬了起来,关怀的追问:“什么事?”
“事关莲华。”很明显的,怀里的娇小身躯变得僵硬。但美人儿仍继续说着,神态更担忧。“哥哥虽然不说,但是,我心里知道,这次他办的案子凶险异常。”
小脑袋又靠回原处,传出的话音闷闷的。
“放心啦,他满肚子坏主意,啥状况都能应付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要是会有个万一,那我就买鞭炮,连放个三天三夜!”她哼声连连。
倏地,美人儿低泣出声,推开星星就往寝室里走去,扑跌在床榻上,双肩耸落不停,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星星先是一愣,这才发现祸从口出,急忙的追过去,用笨拙的双手轻抚着好友的背部,嘴里直嚷着抱歉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她心急如焚,简直想撕烂自己的嘴。
不论她再讨厌莲华,他毕竟是莲花妹妹的亲人。任谁都不愿意看见,自个儿亲人遭遇风险,更别提是听见,亲人无端被咒了。
一声又一声的啜泣,就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刃戳在她心上,都快戳得她也要跟着哭了。焦急不已的她,此时根本无暇多想,只要能让好友停下哭泣,要她把眼珠子挖出来也行。
“你、你不要哭。”星星哄劝着,想也不想的夸下海口。“只要你不哭,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第3章(2)
伤心的啜泣又持续了一会儿,慢慢才停了下来,只是偶尔还听得见心碎的抽噎。
埋在被褥中的脸儿抬起来,颊上泪痕未干,通红的双眼望着星星,神情有着无限迟疑,半晌后才吐出微弱语音。
“但是,要你保护哥哥,我又怕委屈了你。”美人儿怯怯眨眸,一滴泪又滚下颊畔。“你是那么的讨厌他。”
保、保护——要她保护莲华?!
星星倒抽一口气,实在分辨不出,是保护莲华比较艰难,还是当场撕掉自己的嘴、割掉自己的舌比较艰难。
偏偏,话都说出口了,她向来不曾毁诺。
包糟糕的是,莲花妹妹双眸含泪,一副又要伤心痛哭的模样。
进退两难之下,星星作了此生以来,最痛苦的决定。
她豁出去了!
“放心,我说到做到。”小脸上的悲壮神情,可比壮士断腕。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也很想哭的冲动,说出她作梦都想不到的承诺。
“我一定会保护莲华的!”
***
苞莲花妹妹告别后,星星垂头丧气的走出刑部尚书府。
她像游魂似的走在玄武大道上,直走到一间宽门巨户的铺面。铺面的大门上悬着金字大匾,写着“大风堂”三字,门前热闹滚滚,托镖的、送镖的人络绎不绝。
铺面里头众多镖师,见着她都扬声叫唤,她却充耳不闻,拖着沈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直走到玄武大道十二坊外,她才走进一栋以金丝楠木搭盖,遍地铺满细致澄砖,门庭宽阔、守卫森严的宅邸。
这儿是罗家宅邸,除了大风堂堂主,与爱女罗梦之外,总管沈飞鹰,以及几位大镖头,在这边都备受礼遇,在宅邸里各有院落。她虽然还不是大镖师,但是哥哥徐厚住在这儿,事事兼顾的总管也让她住了进来。
她本来想回屋子,但是才走到大厅,就觉得力气像是被抽干,只能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小脸贴着桌子,双眼无神的发直。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的是落在她背上的一下重拍。
“你跑哪里去了?”徐厚大声问着。
“要……你……管……”
星星连站起来反击的兴致都没有,还是保持既有姿势,死气沈沈的趴在桌子上。
“说什么鬼话,我可是你哥!”徐厚大为不满。
一身苍衣、样貌俊朗的上官清云,撩袍踏入大厅,笑着说道:“星星肯定是去刑部尚书府上了。”这种模样虽然罕见,倒也不是从未见过,每次尚书大人的女儿离京时,星星总是如此沮丧。
斑壮的徐厚拧着眉,直瞪着妹妹。
“又去那里了?”他反对得很,用粗粗的指头,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可搞清楚了,这里才是你家啊!”
一声柔之又柔、软之又软的声音,带着微微笑意响起。
“有什么关系,星星就算要住饼去,我也不反对。”伴随柔言软语而入的,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正是天下第一美人罗梦。
她发若流泉,衬得一身轻丝衣裙,简单大方,益见出尘月兑俗,飘逸雅致。那身衣裳初看时是白衣,细看时才知典丽非凡,绣着盛开的白牡丹,钮扣是蝶翅金镶银绕,精致细巧。
而总管沈飞鹰站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竭尽保护之责。
瞧见罗梦出现,连星星也收起疲态,急忙起身,不敢失了礼数。
娇贵的身子走进大厅中,在一张用料上乘、极其贵巧,冬铺白狐皮毛、夏铺丝绸软垫的精致圈椅落坐。
“星星,中午用膳时没瞧见你。你吃过没有?”她殷切询问,从来就把星星当作调皮的妹妹,总是特别在意。
知道大小姐关心自个儿,星星张口想回话,但是又提不起精神,只勉强应了一声。
“嗯。”
罗梦又问:“又吃了醉鸡?”
“嗯。”
徐厚哼了一声。
“醉鸡哪里都有得卖,你干么偏要到别人家里吃?”
瞧着星星懒得回答,罗梦倒是帮忙解释。
“秦家的醉鸡可是大大不同,用的是二十年的珍品花雕酒,再添以药膳,用料之好、比例之精,举世罕有。”她柔声笑着,眸里也带着笑。“就连宰相夫人龙无双,对秦家软硬兼施,也仅仅吃过一回。”
说起龙无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饕家,为嚐美食不择手段。是下嫁宰相公孙明德后,行径才变得稍微收敛。
星星当然听过龙无双的大名。
只是,要不是罗梦解释,她还真的不知道,自个儿吃的醉鸡那么贵重希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