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再探她的脉搏,总算稍微回稳。
“爷,我暂时稳住了她的状况。”他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搁在脖子上的刀,像是刚刚被挪开。
“她没事了?”
“不,寒气伤她颇重,五脏可能都有损伤,得再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能够下定论。”大夫垂首回答。“她现在身子还冷著,除了保暖之外,最好也让她喝些热汤——”
话还没说完,金凛已经喊道:“巴娜!”
巴娜连应也没应,转过身子,急呼呼的就往楼下冲。没一会儿,她就煮好了热汤,匆匆端了进来。
“爷,来了来了!汤来了!”她喊著,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才刚踏进门,就往床头冲,匆匆把汤碗搁下。
金凛拿起调羹,舀了半匙热汤,撬开幽兰的口唇,将温热的液体,喂入她的口中。
热汤滑入她的口中。下一瞬间,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她在昏迷之中,咳出那口热汤。
金凛深吸一口气。
他不肯放弃,再度舀了热汤,逼著她吞咽下去。
又是颤抖。
又是剧咳。
即使昏迷不醒,她的身子还是拒绝食物。她再无求生意志,只是一心求死。
“不!”他摇晃著她,怒声咆哮著。“我不允许你死,听到没有!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他抓住汤碗,将热场含进嘴里,而后低,执意将热汤哺进她的嘴里。
幽兰的反应,是更剧烈、严重的呛咳。她咳出的热汤里,甚至混著些许的血丝。
巴娜实在看不过去,胆怯的走上前。“爷,不能这么灌的,她——”
“住口!”
大夫扶住妻子,也硬著头皮开口。“爷,您再这么灌她,她会噎死的。”那可怕的景象,让他这个做大夫的都无法再看下去。
黑亮的眸子,瞪视著夫妻两人。此刻的金凛,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神智早已被恐惧与焦虑侵蚀。
大夫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爷,我看,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离开,到楼下歇会儿。”
“不——”
“爷,我能救她的。”只要金凛不再试图噎死这个小女人。
高大的身躯,先是僵硬,许久之后才逐渐放松。他低下头来,看著脸色惨白的幽兰,因为心中难言的情绪,几乎就要濒临疯狂。
“爷。”巴娜也开口劝著。
深幽的视线,滑过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唇、她瘦得彷佛轻轻一捏就要断裂的四肢。就连聪颖如他,在此时此刻,也辨认不出,心中充塞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半晌之后,他才松开手,将幽兰交给巴娜。
“照顾她。”
“我会的。”巴娜允诺。
如火般的眸子,最后再看了那张小脸一眼,而后才转过身去,大步的离开了石屋。
***
一天一夜,过去了。
巴娜夫妇已经离开,金凛再度回到石屋中。
幽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双眼已经睁开,但那双眸子里,却空洞得像是没有灵魂,简直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瓷女圭女圭。
他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静静看著她。
她被救活了。
只是,幽兰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众人的努力,虽然暂时保住她的命,却没能救回她的神魂。她躺在那儿,像是一朵被摧残过后的花,正在一点一滴的枯萎,眼睛里不剩半点的光芒。
他伸手,触碰她。
她毫无反应。
按仇的烈焰,已经烤炙她太久,将她的希望燃烧殆尽。她的与心灵,再也压榨不出分毫的疼痛,或是一点一滴的泪。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焦土。
按仇的心,是种不出花朵的。
当他心中只存在复仇时,她只能枯萎。
金凛坐在床前,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有如火烧。
这是仇恨。
他反覆告诉自己:他恨她,恨这个欺骗他的女人,所以他惩罚她、凌辱她,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都是为了仇恨。他牢牢记住这件事。
只是,亲眼看著幽兰生命流逝,看她因为他的报复而枯萎,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厌。
只有痛苦。
报复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
看著床上的小女人,金凛的表情,在黎明的光辉中扭曲。
为什么复仇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把脸埋进掌中,像头落入陷阱的兽,在心中发出痛苦的低咆。
为什么?
第十一章
枯萎。
她的身躯是冷的,双眼是死寂的,苍白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仿佛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灵魂已经退缩在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枯萎、死去。
数个日夜里,金凛从不离开她身边。
他先是焦虑,在屋内踱步,黑眸中满是怒火,愤怒的咒骂她。
“妳这是在报复我吗?”他咆哮着,跨身上床,抓住她的肩头,猛力的摇晃着。“告诉妳,这没有用!我不在乎妳,我根本就不在乎妳!无论妳对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他怒吼着。
幽兰软弱的任由他摆布,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双眼是睁开的,但是神智却退缩到一处最隐密的地方。
在那里,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再也没有那么磨人的爱情、那么伤人的仇恨、那么多泪水,以及绝望。
只有虚无。
金凛感觉得到,她的生命之火即将要熄灭。痛苦揪紧他的胸口,他已经失去理智,更用力的摇晃她、逼迫她。
“该死,醒过来!”他咆哮着。“看着我!看着我!我命令妳,关幽兰,我不许妳死,妳看着我!”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石屋内,甚至从窗口传出,惊动了所有的族人。
从白昼到深夜,那些咆哮没有停止过。
那声音逐渐嘶哑,就像是绝望的兽,用尽全力,在呼唤着牠的伴侣,凄厉得让人不忍听闻。
终于,大夫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去,看着濒临崩溃的金凛,鼓起勇气,无奈的开口:“族长,她已经不行了,您就让她安静的去吧!”
“不!”
那声愤怒的怒吼,震得大夫狼狈的连退数步,被金凛那狰狞的神情,吓得差点跌倒。
他的双手,把她圈抱得更紧,紧紧护卫在胸前。
“去哪里?她要去哪里?”
他低下头来,神狂,厉声警告怀里的人儿。“收了那枚戒指,妳就是我的妻。我去哪里,妳就得去哪里,没有我的同意,妳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有?妳哪里都不许去。”他用颤抖的手,把串在金炼上的戒指,放进她的掌心。
苍白的小手,软弱无力的垂下,再也握不住那枚戒指。
金凛紧绷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他抱着逐渐冰冷、毫无反应的幽兰,一次又一次的摇晃她。
“醒过来!快醒过来,妳还没有解释清楚。”
他摇晃着她。
“说话啊,我还没有相信妳。”
他怒叫着,声音嘶哑。
“妳胆敢就这样放弃?!妳敢?!”
宾烫的热泪,滑下深刻的五宫,落在他的手上、她的肩上,他却浑然不觉,执意要唤醒她。
在死生之前,爱恨就模糊了。
或者,更清晰。
金凛的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只一心一意的,抱着毫无反应的幽兰,对着她一再的怒吼、咆哮、威胁、咒骂,甚至哀求。
他不要她死!
他不允许她死!
他不能忍受她死!
谁来告诉他,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的痛?
为什么会因为即将失去她而浑身欲裂?
他不是恨她吗?
他恨她啊……
我爱你……
她温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响应着他的恨。
“回来!妳给我回来!醒过来……”
他的呼喊、命令、诅咒,全都唤不回她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