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快些吃,吃完了就快走,免得让他发现。”她紧张兮兮的,把声量降到最小。
那人却半点也不急,悠哉的开口。“吃这小笼包,不是都该搭配佐料吗?”
“呃,我没做。”
牧场上的人,抢著小笼包吃都来不及了,哪还有闲情逸致蘸佐料?至於雷贯天,更是一口一个,挟起来就往嘴里塞,她起先还会费心做一小碟佐料,后来发现,还不如省下功夫,多做几个小笼包来得实在。
俊美的少年,又弯唇一笑。“请替我做些佐料吧!”
丁儿被缠得投降,只能走到炉边,切了一小碟的细姜丝,再弯腰从橱柜里,模出一个陶瓮。才刚打开瓮盖,一股酸味儿就直飘出来了。
少年赞了一声。
“好,陈年的镇江高梁米醋,配这小笼包正好!”
直到佐料上桌,他才肯开动,先用筷子挟住油润的小笼包,轻轻从松针上提起,慢慢挪到调羹上,再用筷子在薄皮上开了个缺口,烫口的油汤,就从缺口汩汩淌了出来。
那人凑上唇,先把汤汁吮尽了,这才挟起小笼包,蘸些高梁米醋和细姜丝,搁进嘴里慢慢咀嚼,举手投足里,都透著优雅。
这讲究的姿态,让丁儿心中起疑,忍不住发问。
“那个——我先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被雇来这儿修马厩的。”对方答道。“你唤我小龙就行了。”
修马厩?!
丁儿瞪圆了眼。
眼前这少年,哪像是能做粗活的人?这人比牧场上任何人都懂得吃,分明是精於饮馔之道,尤其是那双手,白女敕无瑕,比她见过的许多富家千金、豪门公子更细致。
唔,会不会是家道中落,才会沦落到来当牧场的临时工?
像是看出她满肚子问号,小龙浅笑著,主动开口。“我是从驼城里来的。”他又挟起一颗小笼包。“你下个月初一时,要不要去驼城玩玩?”
“啊?”
“我听说,将军要去驼城谈生意。怎么,他没跟你说吗?”小龙仍是笑容可掏,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驼城里可好玩了。”
“驼城?”丁儿呆呆的问。
小龙点点头。“你不一起去吗?每月初一,驼城都有盛大的市集,大漠南北的人都会凑集到那里去交易,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市集?真的吗?”丁儿眼睛一亮。自从她被雷贯天“扛进”牧场至今,还不曾踏出牧场大门一步呢!
尤其是“失手”烧了马厩之后,雷贯天就处处限制她,不许她随意走动,就怕她又惹出什么乱子。虽然说,是为了她的安全著想,但是这段时间,老早把她闷坏了。
“当然是真的。”瞧出她玩心大动,小龙频频点头。“你请我吃了这么好吃的小笼包,我怎么会骗你呢?”
“哇,太好了,我立刻就去找他。”丁儿一听,万分兴奋,立刻转身跑去找雷贯天。
小龙含笑坐在原处,望著那圆润润的身子,滴溜溜的往外滚远了。他极慢极慢的尝著小笼包,半晌后才缓缓露出笑容,徐徐开口。
“值得值得,果然值得,不枉我千里而来。”
那双清澈的眸子,注视著远去的丁儿,闪动著若有所思的神采,久久没有挪开,
石屋的大厅里,男人们坐在偌大的石椅上,商议著重建马厩的事情。众人原本激烈的讨论著,但是一瞧见丁儿出现,全都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只见那圆润的身子,在雷贯天的石椅后晃过来晃过去,小脸上一副欲言又止、欲语还羞的模样。她打断了会议,却只是飘来晃去,引得大夥儿的视线也跟著飘啊飘。
眼看会议无法进行,雷贯天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回过头来问她。
“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她靠在他耳边,小小声的说,眼角一瞄,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粉脸蓦地飘红。“你、你们在谈事情喔?那我不吵你了,你们先把事情说完吧!”
他半眯著眼,抓住准备开溜的小妻子。
“说!”让她留在这儿晃来晃去,没有一个人能够专心,啥事都不用谈了。
“真的吗?”他要让她插队呢!真好。
“真的。”
“但是,我会不会太打扰大家了?”
“说啊你!”他耐心用尽,终於吼了出来。
“好嘛好嘛,你不要凶嘛!我说就是了——”她嘟嘟嚷嚷著,低垂著小脑袋,小手在裙子上绞啊绞,有些扭忸怩怩,好半天还是迟迟不开口。
雷贯天额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大手猛然一拍桌子,朝那颗小脑袋咆哮。“你到底说不说?!”他妈的,太阳都快下山了!
丁儿这才抬起头来,一脸兴奋,圆润的脸儿凑了上来。
“有市集吗?”
浓眉拧皱,独眼瞪着那张圆脸。
“有市集吗?”她凑得更近,双眼亮晶晶。
“什么市集?”
“驼城里有好玩的市集吗?”她追问著,鼻尖几乎要撞上他。“下个月初一,你不是要去驼城吗?我想去玩玩,你带我去好不好?”
浓眉上的结没有解开。
“我去驼城,是要谈正事,不是去玩耍。”雷贯天不肯通融。
女敕女敕的红唇嘟了起来,她耍赖圈住他的颈项,不肯轻易放弃,坚持要争取到出门的机会。
讨厌,为啥在众人面前,他就变得这么难商量?!只有在他们独处时,那严酷的面容才会软化,薄唇上甚至还偶有笑意,尤其是把她逗得脸红不已时,他甚至会朗声大笑——
“好啦好啦,你让我去嘛,你谈正事的时候,我就去街上溜达,绝对不打扰你,这样行不行?”这阵子的相处,让她模清楚,他并不是真的凶蛮无理,这才有胆子继续死缠烂打。
虽然丁儿勇气可嘉,但是他的答案却没变。
“不行。”
她晶亮的双眸,突然变得黯淡,嘴角也垂了下来。那就像是一朵花儿,在他面前突然枯萎,让他有股想踢自己一脚的冲动。
“没人陪著你,不安全。”雷贯天冷著脸,补了一句以往绝不会多说的解释。
“那、那、那——那——可以让小龙陪著我去逛嘛!”她低头揉著裙子,沮丧的吸吸鼻子。
他额上的青筋微微一抽。
“小龙?那是谁?”他满脸不爽的问,还收紧拳头,粗大的指节嘎嘎作响,一副想捏断某人脖子的气恼模样。
刘大娘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就怕雷贯天被醋味呛昏了头,要冲出去杀人。“啊,主母说的,是咱们新近从驼城雇来的龙家兄弟。”
“姓龙?龙无常?”
雷贯天记得龙无常那个男人,他沉默寡言,一个人可以抵三个人的工作量,身边还跟著一个瘦小赢弱,看起来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主母说的小龙,该是龙无常的弟弟。”刘大娘答话。
雷贯天闻言,这才放松下来。如果是那弱不禁风的少年,倒是无碍,只是他仍不愿带著丁儿,辛辛苦苦的策马赶路。
还记得从京城赶回雷家牧场的一路上,她始终哭个不停呢!
一旁的孙兰,看丁儿满脸期待,觉得心有不忍,也帮著开口求情。
“主母自从到咱们这儿,还没出去溜达过呢!说不定她想买些困脂水粉什么的,您就带她去驼城逛逛吧!”她一边说著,还偷偷给了丈夫一肘子。
霍达闷哼一声,连忙加入劝说行列。
“不如,就请大娘趁这几日,替主母绣件披风,任何人只要瞧见披风上的雷字绣,自然就不敢侵扰。”
“是啊,驼城里头,哪个人敢得罪雷家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