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她藉口疗伤,不肯跟石敢当同床,那个笨男人竟然也乖乖听话,高大的身躯每晚就挤在花厅的软榻上,不敢越雷池一步。
至于龙无双,则是派人送来疗伤祛毒的上好药膳,也送来笔墨纸砚,搁在桌案上,提醒她别忘了先前的约定,每日都得交出一张菜谱。
既然暂时跑不掉,茵茵只能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模模的翻出菜谱,趴在桌子前抄写。
不过抄归抄,她可不是源源本本的照抄,反倒故意添些这个、减些那个,还加入不少自个儿的“创意”!
她居心不良,坚决要“藏私”到底,不肯跟龙无双分享这些独门菜码。
菜谱上头要是写着,该搁镇江醋一匙,她就非改为成都椒一把;该用香糟煨煮的食材,她就故意写成需用红烧熬炖,把菜谱上的每道菜都删东减西,改得面目全非。
嘿嘿,这些独门菜码,可都是她辛辛苦苦“骗”来的,为了保护它们,她还差点被那些厨子砍了,如今怎能白白让龙无双占了便宜?
缴了十来张胡写乱画的菜谱后,她的体力恢复了八成,自然也开始不安分了。
趁着一个白雪稍停的午后,茵茵换妥衣裳,走出雅致的庭院,顺着长长的回廊,来到前楼的客席。
客栈的十八扇雕花门,迎着玄武大道全数敞开,里外都是人潮汹涌,喧闹不已。她穿过人满为患的客席,慢慢往门口走去,想出门去晃晃,顺道打探大哥的消息。
算算日子,长空也有一个多月不见踪影了,以往不论状况多糟糕,他也会留个口信,告知她该上哪里会合。唯独这次,他音讯全无,整个人像阵轻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敝了,那个见色忘妹的家伙,到底是躲到哪里逍遥了?
茵茵提着裙儿,准备去找哥哥兴师问罪,谁知才刚刚迈出第一步,她就觉得眼前一黑——
唉啊,见鬼了!
穿着黑衣的黑无常,如鬼魅般的出现,恰好就挡在她面前。
“哇!”茵茵连退几步,小手抚着胸口,乌溜溜的眼儿往上瞄,就看见一双冷似寒冰的眼睛,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啊,你是负责看门的吗?”她露出最甜最美的笑容。“别担心,我不是想开溜,只是屋里待得闷了,所以想出去逛逛。”
黑无常还是动也不动,挡在她前头,无言的瞪着她。
唔,看来,这尊“门神”是不打算让路了。
“可恶!”她用最小的声音咒骂,表面上还是笑容可掬,鞋儿悄悄的往左边挪去。
谁知她才一动,黑无常也跟着往左跨了一步。
不会吧!
茵茵不死心,换了个方向,往右走了一步。
黑无常面无表情,照样往右跨了一步。
“你——”她恼火起来,正开口想骂,但是一瞧见他那张阴狠的冷脸,气势当下就矮了半截。
不行不行,如果硬碰硬,她当然斗不过这尊“门神”。
她得换个方法才行。
“唔,对不起,请让让,你挡了我的路了。”茵茵扯出微笑,敛裙福身,好声好气的娇声求道。
黑无常却仍动也不动,冷眼看着她,幽暗的黑眸之中,陡然进出凌厉的凶光,那张阴鸷的俊脸,徐徐往她逼近了一些。
哇!
茵茵倒抽一口气,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不自觉连退好几步——
可恶!
只是一张臭脸而已,她怎么可以认输?!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又逞强起来,硬着头皮瞪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样?”她下巴半昂,不肯示弱,绣裙下的腿儿却抖个不停。
黑无常的眼光变得更冰冷更锐利,他缓缓抬手,伸出手指指向门内,无言的命令她滚回去。
强劲的杀气,排山倒海的逼来,敦茵茵全身寒毛直竖,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求生本能瞬间冒出,她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立刻撩起裙子,转身就咚咚咚的往回跑。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了后院,这才甩开那两道几乎要将她后背灼出窟窿的杀人视线。
天啊!有没有搞错啊?
这儿不过是间客栈,又不是什么深宫大院,有必要找这么一号危险人物来门口站岗吗?!
不过,没关系,前门不通,还有后门。
茵茵加快脚步,匆匆走过回廊,左弯右拐的绕过几个院落,然后先停在一棵有百来年历史的梧桐树后,探头探脑的偷瞧半晌,先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往前冲——
岂料,她脚上的绣花鞋,还没能沾到门槛,一道白影忽地从旁闪了出来。
哇啊,又见鬼了!
茵茵吓得低叫一声,小手抚着胸口,紧急煞住脚步,差点就要跪下求饶,喊着大侠饶命。
还好,这次冒出来的,是满脸笑容的白无常。
“石家嫂子,你想去哪儿?”他身穿月牙色的长袍,亲切和善的挡住她的去路。
认出了来人的身分,茵茵粉脸一红,用力直起腰杆,从求饶的预备姿势,恢复成寻常模样。
“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不关你的事。”她哼了一声。
白无常连连摇头。
“此言差矣!”他面带微笑,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要是一走,石师傅肯定会追去。没了头厨坐镇,咱们客栈要怎么做生意?我可是客栈的掌柜,要是跑了头厨,无双姑娘定会要我负责。”
“谁说我要走?”她仰起脸儿,视线往门外瞄。“我只是想出去逛个街,难道这样都不行吗?”
“只要石师傅随行就行。”他笑容可掬的说。
“唉啊,客栈刚复业没多久,我家相公成天都在厨房忙着,哪有空陪我出去。”茵茵露出职业级的微笑,举步想溜过去。“再说,我也只是出门走走,买些女人家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怎能要我家相公放下手边工作,陪我出去瞎逛呢?”
白无常微笑依旧,却亮出随身的算盘,挡住她的去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擅自出门,说不定又会让毒蛇给咬了。况且——”他顿了一下,那双带笑的凤眼,嘲弄的瞟了她一眼。“况且,嫂子您得罪过不少人,这一踏出客栈,要是又遇着哪个火冒三丈的『前夫』,拿着菜刀要砍你,岂不是危险极了?”
他手拿着算盘,一步步的往前走,虽没碰着她,却也有效的把她逼了回去。
“无双姑娘关心您的安危,特别下了指示,请您就留在客栈里,别出门了。”
懊死!
这个银发男人能言善道,每句话都对她明褒暗贬,在他手下,她根本讨不着便宜。
“好,就听你们的,我不出去,行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茵茵隐约察觉,这两个男人都是不能得罪的货色。她一旋脚跟,不再跟他浪费时间,干脆转身往石敢当的院落走去。
白无常却不肯放过她,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今早有人送来一份厚礼,我已请人送至石师傅的房里。”他口气和善,那模样仿佛跟她是多年好友。
茵茵懒得理他,一声不吭的加快脚步。
“还有哪,客栈里有位孟公子,日日都来查问,关心你的蛇毒是否祛尽了。”他老神在在的跟后头,凤眼里笑意更浓。“敢问,那位孟公子,可是嫂子的『旧识』?”
这人好烦啊!
她开始用跑的了。
没想到,茵茵一路跑回院落,白无常竟也一路跟了进来,就像个尽责的牢头,非得看着她回房不可。
见他像块牛皮糖般跟着,死缠着自个儿不放,茵茵忍不住怒从心起。她在门前停下脚步,回眸一望,眯着眼儿对他甜笑。
“我说掌柜的啊,可否容小女子问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