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之上,有著一枚银刻的猛禽,展翅欲飞,在夜里闪闪发光。
“住手。”她突然喊道。
丫鬟们全停下手,抬高小脑袋,等著她再度下达命令。
珠珠伸手扯起那枚银刻,握在手中反覆摩挲。她先是盯著昏迷不醒的男人瞧了一会儿,接著又眯起双眸,瞧著自个儿红肿刺痛的手腕。
他握得很用力,已在柔女敕的肌肤上,留下了伤痕,到了明日,红肿肯定会转为青紫,让她疼上许多天。
这胡蛮胆敢伤了她,她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扔在池子里受冻一夜,最多只是伤风感冒,这样的惩罚,跟他的恶劣行径比较起来,实在是太过轻微了。
她改变主意了!
红女敕的唇上,缓缓弯成一抹狡烩的笑容。
“把他带回府里去。”
※※※
钱府的琥珀水榭,修筑在一泓清泉上,泉水清澈见底,终年不歇。
水榭以十二弯拱桥连接四周,每一弯拱桥都镶嵌著雨花台石,精致典雅,美轮美奂。水榭前方,是占地辽阔的暖房,以绸缪遮阳遮雨,只在四月牡丹花季时,为了方便搬运花种,才会撤去丝绸。
水榭的后方,是一座练功院,隐密而幽静。
练功院今日有些反常,没了平日的打斗声,显得寂静无声。
日光穿透窗棂,落在石墙上,墙上绑著一个高大的男人,以铁链锁住他的四肢。
海东青赤果著上身,黝黑的肌肤上,有数道鞭伤,血液已经凝结。他低垂著头,双眼紧闭。
昨夜颈部的那一掌,劈得十分重,令他至今昏迷不醒。
门被推开,窈窕的身影踏进室内,身旁还跟著一头毛色滑亮、颈环宝石的黑豹。一人一兽,步伐同样优雅,无声无息的走近。黑豹异常庞大,气势汹汹,双眼闪亮。
珠珠站在三步之外,偏头看了许久,终於克制不住好奇,又靠近了一些。
清澈的眼儿滴溜溜的转,肆无忌惮的打量,从他赤果的上身、结实的颈项,扫至轮廓极深的俊脸。
这个男人,就连昏迷不醒时,也还有著慑人的气势,全身肌肉的线条优美结实,胸膛宽阔,双腿修长。
她大胆的伸出手,以食指画过方正的下颚,沿著鼻梁,来到那双紧闭的眼睛。
直到他闭上眼睛,她才发现,他的眼睫如此漂亮,比女人还要缴长。怪了,男人怎能生得这么漂亮?仅是这一对眸子,就要让女人嫉妒极了。
毫无预警的,指下的绿眸,霍然睁开。
他醒了!
“啊!”
那凌厉的目光,吓得她低呼一声,本能的退后数步。原本温驯无声、蹲踞在她脚边的黑豹,也在同一瞬间拱起背,狼唇外翻,露出雪白的尖牙,信信低咆著。
后退没几步,与生俱来的骄傲,又让她硬生生煞住脚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
哼,她可不是寻常女人,哪能轻易示弱?
再说,嘿嘿,就算这胡蛮的目光再吓人,这会儿他被绑得牢牢的,自个儿可是占足了上风啊!
黑豹低伏著双肩,持续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咆。
“豹豹儿,别吵。”珠珠伸出手,拍拍黑豹的头,小手滑到猛兽的颈部,熟练的轻揉。只是几下轻模,就让黑豹由紧绷转为放松,眯起眼睛,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海东青冷冷的看著她,接著眯起绿眸,迅速而仔细的打量四周。
“醒了吗?”她勾起红唇,巧笑倩兮的望著他。
“这是哪里?”
“我的地盘。”她愉快的宣布。
绿眸一沈,看来更加阴鸷。
她笑得更是甜美,举起长鞭的柄把,在他赤果的上身慢慢游走,存心要激怒他。“请问,昨晚睡得还好吗?要是哪儿招待不周的,请记得说一声,免得传出去,让人说我钱家不懂得待客之道。”
就连大漠里的豪放女子,都没像她这么大胆的,竟敢绑架男人,还锁在暗室里上下其手。
有生以来,海东青首次尝到被女人调戏的滋味,而这全新的经验,让他的心情恶劣到极点!
“女人,把你的手拿开。”他的语气,比腊月寒风更冰冷。
她挑起柳眉,露出娇媚的笑。
“别女人女人的喊,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她扔下鞭子,粉女敕冰凉的小手,从他强壮的颈子,一路下滑到胸膛,不客气的占尽便宜,模得不亦乐乎。“不过,话说回来,本姑娘的闺名,也不是你能喊的。”
他不再说话,面色阴沈,绿眸中投射出可怕的怒火。
“怎么?不喜欢吗?其他男人可是求之不得的呢!”她语气中充满戏谵,还举起手,拍拍那张因愤怒而紧绷的俊脸。
噢,她享受极了激怒他的快感!
这个男人,比她所认识的任何人更强而有力,甚至有点胁迫感。就因为感受到他的力量,所以她亟欲施展手段,挫挫他的锋芒。
那种感觉,比俘虏一头野兽更刺激,让她陶醉得难以罢手。
失去拍抚的黑豹,跨步上前,蓦地人立而起,前爪撑在石墙上,不怀好意的又闻又嗅,还露出尖锐的白牙,靠在海东青的颈边,发出一声咆哮巨响,长尾上下轻摆。
海东青不闪不避,面无表情,锐利的眸子笔直的瞪视龇牙咧嘴的猛兽。
斑大的男人与巨大的野兽,一人一兽就这么僵持著,谁也没退让。
“豹豹儿,回来,这人皮粗肉硬,你要是咬了他,说不定会伤了牙。”珠珠说道,走到角落,坐在一张丝绢软椅上。
它长尾一甩,不情愿的喷气,这才踱步回到珠珠身旁,灵巧的一跃,也跳上软椅。
柔女敕的小手轻轻模著黑豹的皮毛,豹子立时靠上前,以脸往小手上摩挲,像猫儿般撒娇,先前的凶恶荡然无存。
“你的胆子还不小嘛,其他男人瞧见它,可是全都吓晕了。”
“你囚禁过许多人?”他浓眉拧皱,声音变得严厉,比先前更旺盛的怒火,在胸口腾腾燃烧著。
她带过多少男人回来?!还对多少男人,这般上下其手过?!
这难道是她的“嗜好”?!
一想到那娇女敕的小手,曾经在其他男人身上游走,他就愤怒得难以克制。
海东青脸色难看到极点,全身紧绷,肌肉贲起纠结,数条锁链被扯动,一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伸手环绕著黑豹的颈子,美艳的小脸搁在温暖的皮毛里,轻轻摩擦著,清澈的眼儿睨著他,只觉得他的愤怒很有趣。
“我这儿一向不招待人,你可是第一个。”
他眯起眼睛,绿眸之中充斥著难以看穿的激烈情绪,紧紧锁住她不放,惊人的怒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
“很好。”他的口气很冷淡,眼神却很灼热。
突然,门被悄悄推开,泄入一线日光。
小绿站在门外探头探脑,一双眼睛眨啊眨,努力凝聚勇气,耗了好一会儿,才敢踏进练功院。
“三姑娘。”她灵巧的跑过来,轻盈福身。
珠珠睨了她一眼,慵懒的半躺在软椅上,跟黑豹窝在一块儿。
“什么事?”
“呃,呃!”小绿连连深呼吸,努力思索,自个儿进屋来是为了啥。连吸了口气,脑子总算稍稍恢复冷静。“牡丹花季即将开始,覆盖在暖房上的绸缪是不是该掀开了?”
娇贵的牡丹花,禁不起太多的雨水,一场大雨就可能让整年的心血泡汤。搭盖暖房,一是为了防雨,二是为了调节温度,以免花朵枯萎或冻死。
因此,择日掀开暖房的绸缪,成了钱府一等一的大事,非得由珠珠亲自决定不可。
“不,春雨还没结束,暂时还别揭,等过些日子,天气暖些了再说。记住,这段时间内,浇灌的水量全部减少二分之一。”她详细的说道,柳眉轻蹙,一提起暖房里的宝贝牡丹花们,立刻把墙上的海东青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