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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下) 第20页

作者:典心

雪姨抬起头。“南陵王,你答应过我的。”她缓慢地说道。

“我答应过什么?”南陵王仍是好整以暇,啜着美酒。

“你承诺过,不会伤害舞衣,会迎娶她做妻子,在你们成亲后,浣纱城还是由她统辖。”

简单几句对话,让舞衣全身冰凉,她目瞪口呆,只觉得头皮发麻,视线凝在雪姨的脸上无法移开。

不会的,不会是雪姨——雪姨绝对不会——

脑子里残存的理智,轻声的低语,掩盖在双眼前的薄纱,此刻才被揭开,她终於看清了事实。

雪姨知道丝绸何时出货;雪姨知道,虎帐的人何时去迎接卿卿;雪姨知道,楚狂并不识字。就连石板崩塌的那时,雪姨也在堤防上——

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肩膀,沈默地安慰她。

雪姨的话,引得南陵王大笑不已。他伸出手,指着一脸苍白的雪姨,笑着问道:“跟女人说的话,怎么能算数?”

“你想背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握着火药的手有些颤抖。

“我只跟男人讲信用。”他回答,对躲在不远处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

倏地,一支羽箭破空袭来,不偏不倚地贯穿雪姨胸膛。她全身一震,颓然倒地。

“雪姨!”舞衣喊道,扑上前来。

即使知道雪姨就是内间,她还是无法恨她。她是背叛了浣纱城、背叛了所有人,连累城民们必须连夜撤城,但她终究还是她亲人,是最疼她的雪姨。

脑子里不断闪过片段的画面。雪姨教她写字、雪姨教她念书、雪姨教她绘制运河图、雪姨为她及笄、雪姨为她梳发……

舞衣赶到雪姨身边,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纷纷滚落粉颊。

“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你能过得更好——”年长的女人艰难地说道,声音断断续续,胸前的羽箭颤动,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

她只是希望舞衣有更好的归宿,楚狂只是个武将,根本配不上她的舞衣。

比起爱情,她更相信权势。

她的过去,让她已对情爱二字绝望,她於是相信,有权有势的南陵王,才能让舞衣安稳地度过一生。

原本以为,为了整城的财富,南陵王会信守承诺,只是将楚狂驱逐出城。於是她泄漏情报,嫁祸给山狼,甚至还在入夜时,在黑衫军的饭菜内下了药,一心想引兵入城,赶走楚狂。

结果,她错信了南陵王,男人还是不可信的。

她的所作所为,末了竟让舞衣身陷险境。

雪姨看向楚狂,嘴角浮现一丝歉然的笑,视线接着回到舞衣脸上。

“别哭,我的舞衣,不会有事的,你会平安的——”她低声说道,奋力推开舞衣。“进井里去,走!”她喊道,撑着最后一分力气,冲向南陵王的战辇。

始终被她握在手中的那把火药,在此时点燃。

轰隆一声,四周霎时乱成一团。

几乎在同一瞬间,楚狂立即有了动作,他抱起舞衣,翻身跃入井中,避开爆炸引起的碎石。两人笔直地落入井水中,溅起大量水花。

“进水道。”他吼道,将她从水中拉起。

舞衣脸上有着水痕以及泪痕,看来十分狼狈,娇小的身子被楚狂推着前进。她全身冰冷,双脚沈重如石,无法遏止的心痛,在胸口翻滚着。

火药的力量太强大,雪姨不可能存活。她用她的命,换取宝贵的时间,掩护他们逃走。

“追!快追!”南陵王嘶吼声响起。看来,那场爆炸并没有伤着他,反倒更是激怒了他。

士兵落水的声音不断传来,追兵很快地赶来,纷纷挤入水道,迅速地逼近。

“加快脚步。”他吼道,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怎么了?”舞衣察觉有异,慌忙问道。

“不要回头。”他严厉地说道,更用力推着她前进。铜门已经在望,只要到了那里,她就安全了——

铜门前,秦不换等在那里。

“快!”看见两人赶来时,他放声喊道。

舞衣松了一口气,直到此刻才敢回头。然而,楚狂的模样,令她惊骇得魂飞魄散。

不知何时起,他的肩头已是一片殷红,鲜血不断渗出深色的衣衫。

追兵早已追上他们,是楚狂用庞大的身体阻挡,堵住狭小的通道,不让那些人上前。而那些刀剑,毫不留情的砍在他的背上,鲜血滴落在水中,染染化开,看来怵目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舞衣推给秦不换。“带她走,我来关铜门。”原本是该用少量火药,炸毁这一段水道,但眼下他们没有火药,也没有时间。

楚狂的宣布,让她吓白了脸,纤细的双手扯住他的衣衫,坚决不肯放开。

“走!”他嘶吼,面目狰狞,推开那双小手。

“不,我不走!”舞衣声嘶力竭,拚命摇头。

楚狂的血落在水里,水都被染红,她的心好痛。

他怎么能要她走?这么危急的时候,她要留在他身边啊!

“带她走!”楚狂又吼,声音撞击石壁,发出隆隆回音。

“不——”

“夫人!”情况危急,秦不换狠下心来,扯住舞衣的肩膀,非要将她带开。

但她不肯走,攀在铜门上,牢牢地抓握,甚至过於用力,指尖都摩擦出伤口,鲜血染上铜锈,显得怵目惊心。这道铜门一旦放下,就再也打不开了。

不,她不要走,她不能扔下他!?

砍在他身上的刀剑有增无减,南陵王的土兵不断拥入,四周的井水更鲜红。他注视着她,不泄漏痛楚的表情,黝暗的黑眸里,有着炙热的情绪。

他娶她时无媒无聘,能给她的,只有他这条命。这一次,他用性命换取她的安全。

“舞衣,你说过会听话的。”楚狂轻声说道。他渴望伸手轻抚她,却又不敢,怕鲜血淋漓的手臂会吓坏她。

“不。”她拚命摇头,泣不成声,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

他怎么能在这时要求她?要她离开,比杀了她更残酷。

“为了孩子,你必须走。”他推开她。即使她没有身孕,为了他,她也必须走,他不肯让她受苦!

“活抓他们!”井口再度传来南陵王的呼喝。

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无奈却又坚决。

秦不换猛然扯住舞衣,将她往后拉去。成年男人的力量,毕竟不是她所能匹敌,十指瞬间被扯离铜门。

同一时间,楚狂抽出门闩,铜门轰然掉落,那双黝暗的黑眸,瞬间消失在铜门后方。

“不!”舞衣尖叫,挣月兑秦不换的箝制,跌跌撞撞地奔上前,用力槌着那扇铜门,哭得肝肠寸断。

铜门文风不动,别说是打开,就连声音都被阻隔。她甚至无法知道,铜门另一端的楚狂,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舞衣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全落在被染红的井水中。

第十八章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时值中秋,日光虽然不强,但长时间烤炙下来,仍旧让人难以忍受。不知为什么,天气格外闷热,没有半丝的风,立在城墙上的旗帜动也不动。

浣纱城的广场上,躺着一具高大的身躯。

楚狂被擒后,被推到南陵王面前,惨遭一顿毒打。

没有抓着舞衣,让南陵王极为震怒,他举着鞭子,不断抽打着楚狂,用以宣泄愤怒。

从头到尾,楚狂没发出任何声音,更别提是求饶。他昂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用最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南陵王,黑眸中的傲然,没有因鞭打而减少分毫。

直到鞭子被打断,南陵王才气喘吁吁地停手,下令剥去楚狂的上衣,将他绑在广场上,让所有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每天三次,南陵王会来到广场,当着众人的面鞭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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