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原先在客栈里,我还有瞧见那姑娘,只是一个不留神,那姑娘就不见了。问了问荆大侠,他只说那姑娘会跟来的。"他拿出已经残破的桐骨扇放置在桌面上,忍不住又看了看荆世遗手中的剑,对那口剑的锋利留下极深的印象。
荆世遗听见皇甫觉提及他的姓氏,浓眉稍微一动,冷冷地看着众人。
"你们已经知悉我的身份了?"顾家财大势大,而顾炎长年隐身为魅影,在京城里处决仇家,自然也不是简单角色。
"敢明目张胆与聚贤庄为敌的人可不多,仔细一查,就可以猜出你是谁了。顺炎点点头,握紧芷娘的腰,姿势里有着浓浓的保护意味。
打从第一次见到荆世遗,他就察觉到对方身上强烈的杀气,以及浓烈深沉的血腥味,只有最残忍的杀手,才会沾上那么可怕的气息。
皇甫觉的神态难得正经,笔直地看着荆世遗。"你是荆家的遗孤,荆家十多年前也是大族名门,因为得罪聚贤庄,被冠上与塞外邪教挂勾的罪名,由聚贤庄领军,一夜之间全部处决殆尽。"他的笑容变得讽刺,像是在说着一件最荒谬的事情。
皇甫觉仔细观察着世遗的表情,继续往下说着,"江湖上在传颂着,因为聚贤庄庄主沈宽悲天悯人,不忍荆家绝后,所以法外施恩的留荆家的长子一条命。"
"法外施恩?!"世遗冷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剑,眼里迸出狂烈的愤怒。沈宽的所作所为,表面上是仁至义尽,实际上却是用这种方式来折磨着他,要他活在生不如死的羞辱中。
"待会儿再来研究沈宽的事情,我们总是能找出方法来治他的。事有先后,是不是先请荆大侠告知那位蓝衣姑娘现今人在何处,让石墨去迎接,好让我妻子了结一柱心事?"顾炎开口说道,存心想让芷娘先离开这里,不希望她与荆世遗扯上太多关系。
他猜想,救了芷娘的蓝衣女人,大概是荆世遗的情人或妻子,而他准备让两个女人家去相处,别尽听这些血腥的复仇之事。
世遗冷冷看了某些攘半晌,之后缓慢地抽出长剑,锋利的宝剑在烛火下闪烁着殷蓝色的光彩。
眼见荆世遗拔剑,顾炎在一瞬间戒备起来,将芷娘护在怀中,准备应变。连皇甫觉都全身绷紧,警戎地看着。
然而世遗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举起创,默默地站立在烛光之下,那姿态竟有些诡异。
花厅的角落出现了隐约的淡蓝色彩,那抹淡蓝的颜色愈来愈深浓,飘逸的蓝纱衣裙包围着一个秀丽的娇躯,由模糊而明显,美丽的若芽凭空出现,在烛光之下盈盈一幅。
所有人都被这景况震慑住,半张着嘴,没有办法说话。
"顾夫人,又见面了,辛家一别之后,您似乎过得很好。"若芽温柔地微笑着,连笑容都是优伤的。
芷娘低呼一声,很用力地眨眼睛。她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没能完全消化,很努力地想试着去理解。
"你……你怎么能够突然出现?"她稍微用力地抓住彼炎的手臂寻求支撑。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若芽起,芷娘就感觉到某种诡异的气氛,但是这蓝衣女人是这么美丽,有着让人心疼到极点的哀伤模样,还救过她一命,她心里对若芽的猜惧早就消失无踪了。
皇甫觉老半天后才能闭上嘴巴,大略弄清楚了情况。"真是无奇不有啊!"他低声说过,无法相信自己先前甚至还想轻薄若芽。这传出去怎么得了?他真的是风流成性,只要见着是美人儿就行,甚至分辨不出对方是人或是鬼?
"我是那柄创里的精魂,因为躯体被铸造成了剑,所以始终跟随着荆大侠。"前尘往事有太多痛苦的情绪,若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芷娘离开顾炎的怀抱,美丽的小脸上满是震惊。"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先前在顾家我还握过你的手啊!"至今还记得,握住那双手时,有深切的绝望涌了过来,几乎就要逼出她的眼泪。
"顾夫人,我真的只是一缕魂魄。否则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承受那样的高温?"若芽点了点头,想起辛家的那场大火。寻常人难耐的高温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能够伤害她的,该是更炙热的火焰。
曾经,她十分畏惧着高温,却为了他而投身烈焰;为了爱他,她情愿由生到死,甚至成了一缕无法投胎转世的魂魄。
"但是……但是……"芷娘逐渐明了,心里却没有什么恐惧。这么美丽温柔的鬼魂,或许比活生生的恶人更没有威胁吧?
她鼓起了勇气,虽然仍有些胆怯,却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若芽的双手。只是轻轻握住,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浮现泪光,她感觉到好深好深的哀伤,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么深的绝望?
还记得在辛家时,若芽曾经恳求她,要她阻止荆世遗,别让他继续杀人。若芽的绝望与忧伤,都是因为荆世遗而起的吗?
"顾夫人,请别哭了。"若芽小声地说道,知道这善良的小女人正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
世遗的浓眉紧皱,瞪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那是他半年来最渴望的一件事情,只想要触碰到她、感受她的存在,但是每每伸出双手,却总是抓得一手的空无。
"为什么她可以碰得到你?"他质问着,蓦地心中闪过激烈的疼痛。若芽对他的怨有那么深吗?深到不愿意让他触模她。
若芽慢慢地转过头来,凝结了忧伤的双眼看着他。她纯挚的模样依旧,从那双眸子就可以看出她并未说谎。
"因为她的心与你不同,她的心很温柔,并没有抗拒我。而你的心被仇恨覆盖,始终将我推拒开来,不许我靠近。"她凝望着他,诉说实情。明明靠得这么近,她却无法拥抱他,咫尺变成了天涯。
他的心被揪紧,凶狠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细微的情绪又在骚动,他必须咬紧牙根,用无情武装自己,才没有被她温柔的叹息打败。或许他如今最大的敌人,并非是沈宽,而是她无限轻柔的一叹。
"我来顾家,不是来看女人家哭哭啼啼的。"世遗冷冷地说道,转而逼视顾炎与皇甫觉。
两个男人也为眼前的奇异景况感到诧异,石墨则是很努力地想克制逃开的冲动。年岁大的人总是比较迷信,纵然那鬼魂美丽而温柔,他还是不想扯上关系,要不是碍于主人的颜面,他已经冲出花厅,躲回棉被里猛念佛号了。
"连女人的眼泪都不知伶惜,这位姑娘跟了你可真不值呵!"皇甫觉不满地说道,伸手想挥挥桐骨扇,扇子却在一碰之下散成破木片,他抿抿确,心中的不满更深了些。
"若来顾家只是为了讨论女人,那么想来我是不该来这一趟的。"世遗冷笑一声,掉头就要走出花厅,掩饰着心中的波动。是啊!是不值得,他也深深为若芽觉得不值,但是她却始终带着笑容,那么地心甘情愿,就连投炉前,都还对着他粲然一笑……
彼炎皱起眉头,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荆大侠请留步。"他出声说道,阻止世遗离开。
"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他没有回头,强硬的语气没有半分转口余地。
彼炎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到底顾家欠了你一次,我不愿意欠这份人情。"
他走向世遗,随着步履的前进,神态变得十分严肃,甚至有着几分的杀气。"先前辛家被毁,已经遭来沈宽的注意,为了慎重起见,他亲自来到了京城,我知道他下榻在什么地方。"顾家与聚贤庄也是有着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