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迈步往路边走去时,一个男子从枝叶茂盛的老榕树后奔过来,气喘吁吁的挡住她的去路。
"你终于来了!"
对方充满愤怒的表情和语气,让沈心羽心头一震。
她的目光盯着对方,发现那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你说什么?"
"你应该早几天前,或是几星期前就该到了才对!"他的口气充满责备,彷佛抛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沈心羽没被他暴怒的模样吓到,这些年她早已被训练得面对任何状况都能保持冷静。
她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他的鼻子高挺,嘴角线条冷酷,浓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的睫毛出奇的长而密,让他酷酷的脸增添了一分柔和。
沈心羽不由盯着他的睫毛,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过,他真的很高,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害她仰着的颈子有些酸。
"怎么,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他更走近她,不满地低吼。
尽避他的高大和逼近威胁着她,但沈心羽仍文风不动地定定看着他。
"你好像认识我?"她平静地看着他。
"我当然认识你,你是MAY的女儿。"他傲慢的抬起下巴,"她的屋里到处是你的照片。"他将手垂至身侧。
MAY是李美艳的英文名字,她的男朋友都是这么亲匿地叫她的。
沈心羽留意到他的手先是伸展开来,而后又握成拳。
一度她还怀疑他会不会因过于愤怒而向她挥拳。
"你是──"她提高警觉。
"欧阳震旭!"
沈心羽眨眨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她母亲的新恋人,那个她母亲在信中一直赞誉有加的男人。
丙然长得不赖,难怪她母亲会受他吸引。
但是,沈心羽最看不起这种吃软饭的男人,她连一刻也不想面对他。
"我跟你无话可说!"她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话好说,于是她越过他,打算走开,但他更快一步地拦住她。
"可是我有话要对你说!"这话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我要知道为什么你不能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点时间来看看你母亲?你难道不知道她一直惦记着你,盼着你来看她吗?"
沈心羽完全呆住了,从小到大,她从不知道她母亲也有惦记她的时候。
欧阳震旭的话让她心头悸动了一下,但很快地,愤怒的血液涨红了整张俏脸。
"你凭什么指责我的不是?"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小手提包,在雪白的皮面上留下指甲所造成的半月形痕迹。"我不欠你任何解释,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他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道:"所有的一切!你母亲那么爱你,而你却这么冷漠,你配当人家的女儿吗?"
"你懂什么?!"狂怒卡住了沈心羽的喉头,她努力控制自己。"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话?"
"凭我是MAY的好朋友,我爱她。"
他的声音透露出真挚的感情,令沈心羽差一点就受到感动,但一想到他是靠女人过活的小白脸,她对他的话就有了怀疑。他爱她的母亲?是爱她的钱吧!
"我想我母亲可以含笑九泉了。"她讥讽地说。
"你可以解释一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他叉开双腿,将两臂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备战的架式。"你好像怀疑我说的话?"
"我不必解释,也毋需怀疑,你跟我妈的关系,她在信里都告诉我了,现在她已经去世,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至于我妈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干涉,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相信他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
丙然,他没有再阻止她的离去。
说什么爱,还不是怕她回来分财产,她一毛钱也不要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自己的母亲还活着,至少给她─个说爱她的机会……痛苦再次涌上沈心羽的心头。
※※※
天气十分闷热,走了一段路后,沈心羽已是香汗淋漓,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想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招一辆计程车还真不容易,她有些后悔没搭殡仪馆为她准备的轿车。
这时阵阵货车的引擎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回头就看见一辆破旧的小货车正赶上来与她并行着。
欧阳震旭坐在驾驶座上伸长脖子看她。
她立即掉过头,加快脚步,白色的裙子在纤瘦的双腿间自由飘摇、绽放。
"我一定要跟你谈谈!"他在引擎嘶哑的隆隆声中喊道。汽车吱吱嘎嘎地响着,好像随时会散开来似的。
"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她吼着,双脚走得更快,偏偏这条路却好像没有尽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欧阳震旭的货车继续在她身边慢慢地开着。
沈心羽咬住下唇,准备用跑的,虽然两条腿可能跑不过四个轮子,但她想他那辆破货车也跑不快。
只是,有一点令她相当不解,以她母亲对男友的大方程度,怎可能让他开着一辆破货车,而不买一辆豪华汽车给他?
难道她母亲的钱已用光了?
就在她失神之际,货车一个急转弯,横在沈心羽面前。
由于紧急煞车,货车在原地轰轰地怒吼着,车身也止不住地颤动。
欧阳震旭看着她,倾过身来打开邻座的车门。
"快上车,我带你回家。"
沈心羽听出他语气中的命令意味,她将两手交叉护在胸前。
"我不会和你去任何地方!"
"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谈谈。"他的眼神真挚,声音诱哄。"我想让你看一些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沈心羽被他突然改变的语气所迷惑、触动,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似乎决心让她感到懊恼,而她则同样坚决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懊恼。
未能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让她内心充满自责和遗憾,但这些没必要让他知道。
沈心羽一边摇着头,一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些。
"不,你别再纠缠我了,否则我要喊人了。"
"你喊吧!我倒想让别人评评理。"他悠哉的模样惹火了沈心羽。
"你到底想怎样?"
"只想替你母亲完成最后的心愿,她希望你可以回家。"
她惊讶且沮丧地看着他。
不是她不孝,而是她母亲去世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她需要时间调整,让自己适应这一切。
但更令她沮丧的是,泪水再次涌入眼眶,她赶紧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快速地眨着眼睛,努力想将它们逼回去。
欧阳震旭跳下货车,大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臂,低下头看着她的脸。
他的碰触所带来的温暖和亲匿,使她陷入更深的困惑。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别这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像随时会昏倒似的,你需要休息。"
这突来的关心使她心中的不安渐渐减少,他看上去是那么强壮、那么体贴、那么令人无法抗拒,使她心头一窒。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从他那教人心烦意乱的触碰中抽开手。
"我没有换洗衣物──"
"你需要什么,我可带你去镇上的购物中心买。也许款式没台北那么流行、精致,但也不会差太多。"
她盯着他,讨厌他的亲切和绅士风度,因为就是这些让她无法拒绝他。
"好吧!我住一晚就走,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不能跟我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他似乎对她的要求感到相当讶异,挑高双眉。
"我有自己的屋子,你绝对可以拥有相当隐密的独处空间。"
听到他的话,沈心羽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因为她一真以为他已跟她母亲同住一个屋檐下,看来事实跟她的想像似乎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