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罗力亦步亦趋的跟着毓谨往大街另一头走去。“人曾经在怡香院出现过,加上种种迹象,属下怀疑它是日月会负责联络的堂口。”
“用妓院来掩人耳目,倒不稀奇,因为谁也没料到那些自认忠肝义胆的反清复明之上,竟会躲在那些青楼女子的背后。”毓谨用摺扇支着下巴,沈吟地说:“既然这样,本贝勒不去见识见识倒是可惜,不如今晚就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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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
怡香院,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毓谨一身月白色织锦袍褂,俊脸上挂着闲适自得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踱了进来。虽然同时进来不少位寻欢的客人,老鸨一眼就瞧见他,依她的经验,心想准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手必定阔绰大方,这头肥丰自然不能放过了。
“公子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老鸨上上下下将毓谨打量个仔细,见对方冲着自己扬起有些轻佻但又无法讨厌的迷人浅笑,年近半百的她也动了凡心,这么俊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少见。
“是啊,所以特地来开开眼界。”他笑弯了眼,老鸨马上勾住毓谨的手臂,急着往里头走,免得让这头肥羊跑了。
老鸨真希望自己能年轻个三十岁,不过这会儿可得使出浑身解数,掏光他的钱袋。“听公子的口音是打京城来的,不知贵姓?”
“爱新觉罗。”毓谨似笑非笑地说。
闻言,老鸨先是一怔,接着笑得全身的肉都在抖动,活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公子真会开玩笑,小心惹上麻烦,不过可真让我印象深刻了。”要真是那些皇族贵胄上门,那才叫自寻死路。
毓谨在心中笑叹,怎么说了实话都没人相信。“那么我就姓艾吧,艾就是艾草的艾了。”汉人的姓氏简单多了。
“艾公子说话真是有趣,要不要找个姑娘来伺候?”
“这是当然。”毓谨从袖口内抽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银票。“这家钱庄的应该没问题吧?”
她打开一看,点头如捣蒜。“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那么这数目够见明月姑娘一面吗?”他可是事先打听过了,只要提起怡香院,便会马上联想到名妓向明月,说她仪态优雅、才艺出众,不是普通妓女,这可勾起了他的兴致,说不定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够!当然够!”老鸨见钱眼开,连忙亲自领他上楼。
毓谨微笑地跟上去,不期然地,察觉到从二楼射来几道评估、戒备的视线,他下意识地抬头寻找,却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看来这间怡香院真的有问题。
只是要见到向明月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老鸨好说歹说,把嘴都说破了,才得以让毓谨造访妆阁。
“艾公子稍坐片刻,明月姑娘很快就出来招呼了。”说完,老鸨不再打扰,笑吟吟地开门出去了。
门才关上,毓谨敛去笑意,两眼精敏的察看四周的动静,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这才听见珠帘被人掀动,传来清脆的声响,他一派潇洒地起身,望向走出来的纤丽女子,在四目相视那一瞬间,他知道向明月也在观察自己。
“明月见过艾公子。”她躬身为礼。
“明月姑娘免礼。”毓谨睇着这位青楼名妓,果真就如同传闻般,气质婉约出众,不似在风尘中打过滚的,看来这个身分八成只是个幌子。不过,看着她,他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艾公子请坐。”向明月坐在他的对面,为他斟酒。“听嬷嬷说,艾公子是打京城来的?不知是做何营生?”
“只是靠祖先庇荫,就等坐吃山空的那天。”他跟着她绕圈子。
向明月盈盈一笑。“艾公子谦虚了……艾公子从方才就一直盯着明月,不过却不像其他来怡香院寻欢的客人,在公子的眼里,明月并没有看见半点邪念。”
“明月姑娘观察敏锐,这点就很像她。”毓谨执起酒杯,喝了一口,换作从前的自己,美人在侧,不管这名女子和日月会有没有关系,他岂会放过一亲芳泽的机会,这会儿他却只想聊天喝酒,没有别的念头。
他终于知道大事不妙,清楚地认知到只有璇雅能撩动他的心,教他无时无刻都想碰她,享受和她斗嘴的滋味,光看着她含嗔带怒的模样,他就会心痒难搔。如今再美、再媚的女子对他来说,也只是纯欣赏,他的心已经被璇雅占据了。
“她?是艾公子的心上人?”
“是妻子。”毓谨搁下酒杯。
“她跟明月生得很像?”向明月好奇地问。
“不像,只是同样看似温婉纤细,以为她温顺听话,结果不然,有时固执得令人生气;说她胆小,却又怎么都不肯服输,让人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他叹口气,但其中又饱含着宠溺。
向明月听得痴了。“明月很羡慕艾公子的夫人,因为艾公子真心爱她。”那是每个女人渴望拥有的。
“这是爱吗?”毓谨失笑。
“难道艾公子自己不知道?”她困惑地问。
“男人不说那个字的。”这句话有点像在自欺欺人,毓谨知道他只是不肯老实承认罢了。
“那么艾公子的心呢?只要问自己的心便明白了。”向明月眼底多了一抹沧桑和无奈,因为她深爱的男人眼底、心里只有反清复明大业,为了能与他站在同一条阵线,时时见到他,不得不加入日月会,最后还扮起了妓女的角色,想来真是可悲,但她又甘之如饴。
毓谨一脸似笑非笑,试探地问:“那么明月姑娘呢?这明月又是向着谁?是天上的日月?还是某些人的私心?何况日月早已不是原来的日月,何必强求。”
这话让向明月的脸色变了又变。“明月……不懂艾公子的意思。”这男人究竟是谁?绝非普通的富家公子,难不成是满清狗皇帝派来的?可是她也没听说有钦差大臣来到苏州?
“就当我随口说说好了。”他可以确定这名女子是日月会的人,多半也是个练家子,既然这样,要再刺激一点才有趣,不然不好玩。“对了,我想找个人,想说明月姑娘人面广,应该可以帮忙打听看看。”
“艾公子请说。”她收摄起一时飘远的心思。
“是曾经在京城的白云观当过住持的空一道长,据说有人在怡香院里见过他,所以才想麻烦明月姑娘问问。”毓谨笑睇着她闪过一丝惶恐的神情,饵既然放下,就等鱼儿上钩。
向明月被这单刀直入的问法给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艾公子说笑了,既是出家人,又怎么会上妓院呢?”
“天底下多得是假和尚、假道士,他们终归是男人,上妓院也就不足为奇了。”说着,他起身。“我不会让明月姑娘白忙一场的。”
“艾公子要回去了?”向明月还在猜测毓谨的真实身分。
毓谨噙着笑说:“过几天会再来拜访。”
当他步出妆阁,一路往楼下走,四周传来的敌意也就越来越明显,看来他也得做好应变才行。
待毓谨踏出怡香院,等在外头的苏纳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主子再不出来,他真要冲进去救人了,有个这么爱玩的主子,心脏真要强一点。
“贝勒爷。”苏纳听候差遣。
他用扇子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看似慵懒,好降低有心人的戒心。“先去叫顶轿子,回去再说。”
因为附近就有不少轿夫在等候客人上门,苏纳便叫了其中一顶,让主子坐进去休息,毓谨想着日月会的人也该有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