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耐性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我们就喝个不醉无归。”Andy说著又乾了一杯。“就让我放肆一次吧!”
诚如陈宇臣所言,他不是个会用酒精麻醉自己的人,可是他也明白,让自己一醉,他的脑袋至少还有空白的时刻,至少不必分秒充斥黄绮玲的一颦一笑……
见Andy强颜欢笑,陈宇臣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很清楚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感情的事,外人如何插上手?
他转过身去,舞池里只剩几个摇摆的身躯,四周的谈话声此起彼落,今夜大概是他回国来第一次见识到台湾的夜生活,通常忙完公事,也是华灯初上之时,但他一向不喜欢夜色的绚烂,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应酬,他宁愿待在家里,享受一人独处的时刻。
突然,有个声音在陈宇臣耳边响起--
“给我一杯冰啤酒。”
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喝酒,陈宇臣没有什么特别意见,尤其住在美国,作风大胆、热情的美国女孩喝酒早是司空见惯,只是看那女孩喝酒的潇洒样,倒有点引起他的好奇心,他以为东方女孩都是含蓄、胆怯的;看来,他是离开太久了,从一进门到现在,他还没见过一个符合他记忆中模样的“中国女子”。
巴明欣一口乾尽杯中物,拢拢长发,旋身望向那几乎成了她个人专有的位子--仍然满座。她有一阵子没有到这间Pub,今晚又来得太迟,只好坐到吧台前。
巴明欣的酒量颇好,大概是得自巴正汉的真传;不过她一向只浅酌,即使偶尔来到Pub,放松的前提下,酒成为一种调剂,一种应景应情之物,却非绝对需要物。尤其是在这种各色人等皆有的Pub里,她清楚一个单身女子的言行举止总是受到过多的注意。
忽然,她觉得有双眼睛猛盯著她。
从小到大,巴明欣始终是女孩子里最惹人注目的,更遑论现在是置身在一间以男性占大半人数的Pub里。只是,对她而言,少有外在因素能左右她的思绪,即使是一双大胆的眸子。
Pub内,人声依然嘈杂,巴明欣不时旋身看著自己的专有位子,占据者似乎无意离去,抬起腕表,心想,得赶在陈宇臣之前回去,否则难免引起怀疑,毕竟她身负的是“保护”的责任;若招来太多“意外”,对陈伯伯不好交代之外,她也不许自己出差错……想著,巴明欣惊觉那双大胆的眸子似乎和她玩起耐力赛,非但没有收回之意,竟反而更加恣意!
她稍稍偏过头,用眼角瞥了一眼--
正常的心跳一时失去控制,竟狂乱地敲打著;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变化,她却明白心底起了莫名的波澜;她原以为会是个什么无聊男子,结果映入眼中的--竟是陈宇臣的脸。
她连忙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恢复正常心跳--不会吧?!全高雄市的Pub多如过江之鲫,怎会就这么凑巧地在这里碰上他?
陈宇臣只觉得惊讶不已。
罢才那女孩看见他的眼光,令他有著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她有一点点的熟悉。
熟悉?!
真是奇怪!
他不记得曾认识这么一个女孩子;若曾在街上遇见,他相信自己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何况她看他的眼神……他一向习惯了异性对他投来的眼光,但是刚才那女孩子看他的眼神,跟他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彷佛在逃避他。
逃避?!
这更加深他的好奇了。
他不认为自己的长相“可以”让女人想逃避,至少,打从他有记忆以来,没有人见了他会是一副巴不得撇清界线的样子,但那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吧!
她看上去顶多二十岁左右--不过,陈宇臣也知道自己对目测女孩子的年龄一向没准过,皮外套、牛仔裤、长皮靴,一头乌黑长发;未见她正面时,陈宇臣即发现她出众的气质,刚才匆忙一瞬间,她那端正的五官更加彰显她的出色,这也是为什么每个男人走过她身边,总会朝她吹口哨的原因。
陈宇臣这时醒悟:一个人的外表太遇“杰出”毕竟不是件好事,尤其是一个亮丽得过分的女孩子!
巴明欣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桌面敲了敲,心里则盘算该如何走下一步棋。虽然不认为陈宇臣会认出她来,但她的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快。继而一想,她今晚的这一身装扮适巧成为掩护她的惶然的最佳选择。这也是她到Pub来的一惯衣著,为免遇见熟悉,也是给自己一种不需矜持、完全放松精神的方法。若非藉著这身完全不同白日里自我的打扮,依她从小受的家教束缚,怎可能成为这间罩的常客?!
“小姐,”陈宇臣低沉的嗓音拉回她的紊乱思绪。“我们见过面吗?”
巴明欣只觉室内氧气突然稀薄了些……唉,顺其自然吧!她好整以暇地将身子正对陈宇臣。“这招搭讪法似乎老套了些?”她笑说。
陈宇臣一愣,看见她那双明亮的黑眸,蓦然使他无法反应;尤其是那朵接在话毕后绽开的笑靥,令他心中某种不知名的情愫骚动了。
巴明欣在他的注视下,只觉浑身不舒服,她清了清喉咙。“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容我独享一人时间呢?”
陈宇臣彷如从梦中惊醒。“对不起,我只是……对不起,我失态了!”他边道歉边回到座位上。
巴明欣随著陈宇臣的移动,看见手握酒杯的Andy,她站起身走到Andy身边的空位。“我们见过面吗?”
她不是个会随便找人搭讪的女孩子,可是她直觉自己好像曾在哪里看过他,因为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和……天哪,自己是不是太久没练习空手道了,巴明欣在心里想。
Andy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他没有醉,所以刚才陈宇臣和她“搭讪』的那一幕,他也看得十分清楚。
不可否认,这是个出色的女孩子。只是再怎么出色也挑不起他的任何注意,除了黄绮玲,那个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一想到她,他又喝光了杯中的酒。
巴明欣看著他一脸愁苦似的,轻轻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了,请原谅我的莽撞以及……无礼。”说著,即准备离去,岂料,陈宇臣的声音在她旋身之际响起--
“小姐,这样的搭讪方法不仅老套,而且落伍了些,不是吗?”陈宇臣语带嘲讽地说。
不知为何,见她对Andy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他心衷便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知不觉中,说话的语调竟扬高许多。
巴明欣站定身子,半晌后才回头看著陈宇臣,脸上依旧带著那朵灿烂笑容,口气平稳地溜出一串话。“如果刚才我哪里得罪了先生,在这里向你致歉,希望你大量宽容。”
她笑了笑,迈出步子,留下默然无语的陈宇臣和打从一进Pub、首次挺直背脊、正眼瞧人的Andy。
陈宇臣在心里反覆想著她的话,一股激赏之情油然而生--好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我们会再见面的,他在心里下了决定。
离开Pub,送Andy到家后,陈宇臣心里仍不时浮现那女孩的一言一行。
回来这些天,他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离开多年,养成他凡事力求完美的挑剔性格,尤其是走出校园,一头挤进华人不易立身的美国就业市场,他知道自己得比他人多下数倍功夫和努力才能挣得一片天,因此,他一向为自己订下高标准、高要求,为的也不过是争一口气和不服输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