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一时无措,跌坐在地。可能吗?她费尽心思保护孩子,结果全是枉然?那她该怎么办?什么都不做吗?“我没在区别他们……在我心里,他们一样重要,都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我只是为他们好……”她浑然不觉,泪水已爬满腮。
他低喟一口气,放下女儿,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拥住她。
其实他并未特意排挤她,或是特意生她的气,只是两人的出身相差太多,她只知宫廷凶险,因此不顾他的反对,执意送孩子入皇子府,以为不让孩子过早接触后宫的险恶,便能养出一个心性、品德皆优的好孩子。
可她不知道,宫廷之所以险,是因为人心。
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可贵却也最可怕的事物,这在他当乞丐、做奴才时,就已经看得透彻了。
好几次,他试图让她明白,但她毕竟没经历过,无法了解其中意思。
于是,几番争吵让他们之间的歧异越来越大,最终变成此刻这样,彼此相怨,互相伤害,而这一切本都可以避免,但……
好吧,他必须承认,他杀皇子府的那些家伙,除了因为他们亏待小二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因为他们夫妻不和而迁怒于他们了。
“歌月,把孩子交给我吧!你看他们如此健康机敏,难道还不放心我龙家的育儿方法吗?”
对了,他不提起她险些忘了,她总觉得三个孩子似乎活泼过头,而且……才满月没多久的孩子,能这么快就在床上翻滚自如吗?
她以前没生过孩子,自然无从比较,但她喝过丞相孙儿的满月酒,记得那孩子睡得多、醒得少,哪怕偶尔睁眼,眸里也是一片清净空白,不像她的孩子,双眼骨碌碌乱转,一瞧就是个不省心的。
“他们……我不晓得一般孩子在满月后应该怎么样,但他们……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别的孩子能有养气丹为他们早开灵智,有两个不顾惜自己功力的姑姑叔叔替他们打通经脉,强健体质吗?歌月,你可以不喜欢天洪、天荒他们那样离经叛道,但这回你要感激他们,没有他们上山下海寻药,没有弟妹辛苦炼丹,没有你大哥对我的提醒,告诉我宫人们常搞的一些小把戏,三个孩子不会有今日的健康和如此可爱的笑容。”
是这样吗?哪怕她与他们始终相看两相厌,对他们送来的满月礼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他们依然一心一意对孩子们好,因为……大家都是一家人?
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受,有点羡慕、有点嫉妒又有点无措。
家人,她曾经拥有很多,但他们给她的记忆就是争宠、争宠、再争宠。
她不知道一般平民百姓的“家人”是怎样的?都像龙家一样吗?紧密相连,谁也拆不开、解不散?
家人……突然间,她对这两个字起了一点好奇。
她是不是也能拥有这样的家人,在将来的某一天?
第9章(1)
在龙天宙的坚持下,女皇陛下不得不将三位龙子凤孙的教养责任全权移交到他手上。
至于皇子府,在孩子才满月的时候便晓得利用他们的身份勾心斗角,这样一处肮脏的所在,当然是废掉啦!
而那些被他解决的宫女、太监、侍卫,他是后宫之主,他要处置几个失职的宫人,那是他的权力,别说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哪怕她这个女皇也无权干涉。
因此,一切的争执仿佛船过水无痕般,就这么静静地消失无踪了。
当然,女皇还是不太满意他的教养方法,既然孩子灵智开得早,为什么不早一点教他们识文断字?天天放任它们爬树、玩泥巴……天啦!他们是大晋的将来,不是乡村山林间的野小孩啊!
她每天都要跟他“沟通”——对,是沟通,不是争执。
他说两夫妻有事就要讲开,別闷在心里,那样对他们的感情不好。
她在朝堂上也许是个独断的君王,但在他面前,不知是否前辈子欠了他,她总是很难对他摆架子、施威风。
相反地,在他一次又一次地说服下,她不停软化了自己的立场,对他一退再退。
有时候,她很庆幸自己是女人,不是男人。
倘使她是男人,却听枕边人的话听到这种程度,不管她在国事上有多大贡献,“昏君”两个字铁定安在她头上,摘都摘不掉。
但女人嘛……只要她没搞一堆面首进宫,很多事情大家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做皇帝还是辛苦,瞧瞧,她比王夫小四岁,他容光焕发,每天陪着孩子戏耍玩闹,转眼间孩子八岁了,他依然帅得如妖孽,脸庞上一点皱纹也没有,而她,已经操劳得眼角都出现淡淡细纹了。
虽然他每天都夸赞她漂亮,但她心里清楚,青春正在迅速地远离她。
如今她坐在皇位上,面对阶下百官叩拜,心里已经没有初得权时的兴奋,争霸天下的野心也渐渐淡了。不淡也不行,初登基的那几年杀戮太大,虽然迅速平定四方,却也损了一些元气,不得不暂缓扩张的脚步,与民休息。
这皇帝做久了呢,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每天忙,为国家、为百姓、为整个天下,她忙忙忙,忙到最后,竟有些乏了。
最近她常在想,如果当年她把皇位让给大皇兄,今日的她会不会活得更潇洒、更自在、更快乐?
可惜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她已登基,一日为帝,终生为帝,这已是她一辈子也摆月兑不了的责任了。
唉,有点羡慕王夫的自中自在啊,如果……
“娘。”一把带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吓得她三魂险些飞去了七魄。
“宝……宝贝儿……”瞧瞧,她被龙天宙潜移默化得多严重,现在连公主都不会叫了,直接喊小名。
唉,这样的皇室、如此龙子凤孙,将来可怎么得了?她愧对封家的列祖列宗啊!
满怀的愧疚,无比的怨念……但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要紧的是——
“你你你……你给我下来……女孩子家,你怎么可以爬树?”
“小鸟摔下来了,我把它送回去,不然它爹娘会担心的。”丝毫不惧女皇的威严,小鲍主笑得那么没心没肺,简直跟她那个无赖爹一模一样。
女皇气炸,冲着左右怒吼一句。“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把小鲍主抱下来!”
“诺!”几个太监、侍卫立刻冲上前,七手八脚就要去抱小鲍主。
“不必啦!悦阳可以自己下来。”说着,小小身躯弯如弓,几个筋斗便稳稳翻落地面,不惊起半点尘土。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女皇不谙武,所以不知道女儿这一招有多么厉害。
但那些侍卫却呆了,小鲍主这才多大年纪,便有如此好身手,待得年纪稍长……这……侍卫和公主,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悦阳——”女皇快气炸,就要去拧她的耳朵。
“是爹爹让我把小鸟放回树上的。”爹爹教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娘正在火气上,小小悦阳应付不了,还是把黑锅丢给爹爹去背吧!
“龙、天、宙!”女皇咬牙切齿,差点就当场气坏。幸亏她还记得身边跟着宫女、太监、侍卫无数,赶紧让人散了,皇家的事就不要外人来看热闹。
“跟我走。”她抓着小鲍主的手就要直奔养心殿,去找那前世冤家算账。
“娘、娘、娘……等一下啦……”小悦阳拼命地往后闪。
“没得商量,今天一定要叫你们爹好好教训你们一顿。”好吧,她已经被龙天宙影响得什么皇室规矩都忘了,张口爹、闭口娘,比王公贵族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