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粉红还在他眼前飘,它已经被雨打湿,眼看着就要落入土石中,彻底淹没。
恍惚间,手绢化成了袁尚喜,用着她十年如一日的眼神看他,那眼里有欢喜、悲伤、渴求、希望……它们复杂得像一团被扯乱的线,永远也厘不清。他每次见了,便有一股烦躁,忍不住想逃。
这一次,他总算能完全摆月兑她了。生和死的距离,是神仙也跨越不了的。
他应该高兴,但事实是,他很难过,心里万般不舍。
不自觉地,他探过身子去抓那方手绢。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碰到它,又差一点点,错了开去。
“给我回来……”他把所有力气都用在这一扑上了。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抓到了手绢,将它缠到腕上。但他的身子也失去控制,不停地往下落、一直一直向下坠……
“三公子——”袁尚喜凄厉的呼喊远远传来,天地间彷佛都能感受她的悲哀,不知不觉,雨落得更大、更密、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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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金阳照耀大地,雨终于停了,但袁尚喜心里的乌云却始终没散。
她已经在昨夜与柳啸月分离的地方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找到人,难道真的被上石淹没了?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半点瞧不出曾经的苍郁灵秀。
袁尚喜心很凉,但她不想放弃。“三公子,你在哪里?三公子——”
金多宝很想告诉她,在那种情况下,柳啸月不可能活着了,但看袁尚喜苍白憔悴的脸,她又说不出口了。
金阳从东边的天际一路爬到正中,烈烈金芒晒得人头晕脑胀。
袁尚喜晃了晃,大半天滴水未进,让她身子有些发软。
金多宝早就受不了,去找东西吃了。
袁尚喜极力忍耐身体的不适。“三公——咳咳咳——”喉咙好痛,像久旱的大地,快干裂了。
她抿抿唇,尝到一点咸腥,嘴唇不知何时已干破了皮、渗出鲜血。
“你先吃点东西再找吧!”忽然,金多宝拿了颗野果给她。
袁尚喜接过来,沙哑地道了声谢。果实的汁液润过喉咙,她又有力气喊了。
“三公子,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三公子……咳咳咳……”喉咙还是不舒服,但她没有放弃。“三公子、三公子……”
金多宝抓抓头发,跟在她身后,真的很想叫她算了,可几次开口,见到袁尚喜执着的眼神后,又把话吞回去。
“唉,我说,三公子若被土石淹没,你这样喊,他是听不见的,我们不如在这附近挖一挖,还比较有可能找到他。”
但袁尚喜就是不肯把目标转向地面。因为那样挖出来的,十成十足尸首,不是人。
她不要柳啸月死,只要不见尸身,她永远都相信柳啸月还活着。
“三公子、三公子……”她只当没听见金多宝的话,继续找人。
“怎么这样固执?”是人,总有生老病死,金多宝不以为人们强求,就可以改变天道。虽然柳啸月救了她,她也很戚激他,倘使他有幸逃出生天,她想……
“我发誓,以后你找我做事,我都不收钱。”
但是,她不想把心力都浪费在这种无用工上。“你不挖,我挖!”
她以为,只要找到柳啸月的尸体,袁尚喜也该死心了,可她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生死相许。
袁尚喜就是性子倔,她喜欢柳啸月,不求他回报,只愿他幸福,那是不管时空如何改变,也不会有异样的威情。
金多宝找了根断枝,开始挖掘地面。
“你干什么?”袁尚喜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树枝。
“找三公子啊!”
“他不可能在那里。”
“你又没挖过,你怎么知道?”
因为袁尚喜不接受他的死亡,所以柳啸月不能在泥石堆里,也不会在。
“金多宝,你不是每天忙着赚钱吗?现在这里又没钱给你赚,你怎么不下山去追你的银子?”
“我再爱钱,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三公子救过我,我自当为他尽点心力。”一天吧!饼后,再无柳啸月消息,她就下山。
“你若要回报他,就跟我一起找他,不要把他……”她连想都不要想起“死人”这种事。人们不是常说“人定胜天”?只要她够坚持,他会活下来的。“总之,我不许你到处乱挖。”
金多宝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我说,逃避现实也没你这样的吧,你以为把眼睛蒙起来,看不见,就可以当事情没发生?如果三公子就在这底下,哪怕你喊破喉咙,找到地老天荒,他也不会出现的。”
是,他不会出现,但在她心里,他始终活着,那她就有希望。她祈求的也就那么多了。
“他说他不会有事,他从来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他不会在地下,你不必浪费力气。”
“安慰人的话,谁都会说。”金多宝用力踢了下地面。“你不挖——什么东西?”一只翠绿的玉盒随着她的踢踹,飞了出来。
袁尚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这玉盒她见过,正是柳啸月这趟镖的物品。如今玉盒在这里,他人呢?
“这不会是三公子的东西吧?”金多宝弯腰,想去捡玉盒。
袁尚喜却快她一步,将玉盒藏进怀里。她再也不看那地方一眼,迅速地朝东方走去。
“三公子、三公子,你若听见我的声音,就回一声;三公子……”她继续找人。柳啸月一定还活着,可她的心好痛好痛,那玉盒像烙铁一样,正烫着她的胸口。
金多宝看看地面,又望一眼远去的袁尚喜,她呼唤的声音已经变得深沈而绝望,但依然不停。
金多宝眼睛变得酸涩。“该死,这都是些什么愚蠢事?”柳啸月的东西在这里,他的人还会在其他地方吗?
她要不要继续挖?只要她挖出柳啸月的尸首,袁尚喜便会死心——
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地面。想动手,但耳边那仿佛永不断绝的呼唤却动摇着她的意志。
“混帐啊!”良久,她还是不忍心打破袁尚喜最后一丝希望,放弃了。
“三公子!”袁尚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开心。“我听到你了,你继续喊,别停啊!”
金多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她八成要疯了。”但她还是追了过去。袁尚喜的痴让她放心不下。
“三公子,你不要停!继续喊,我才能找到你,三公子——”
“喂,你不要命了!”金多宝猛地将她扑倒。“前面是断崖,你再往前走一步,就死定了!”
“我听见三公子的声音了,他受伤了,他听起来很痛苦——”
“我看你是疯魔了!三公子遇难的地方离断崖有二里多,他若逃出生天,应该往山下走,倘使他不幸,尸体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没疯,我真的听见他的声音,也许他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总之,你相信我,他没死,我感觉得出来,他就在附近,我们一起找他!”
“我也感觉得出来,你的脑袋已经不清楚了。”
“你不帮忙,我自己找!”她推开金多宝,踉臆地又站了起来。“三公子,你在哪里?你继续说话,我才能找到你,三公子……”
金多宝真怕袁尚喜悲伤过度,一时想不开,跟着殉情,她正考虑要不要点袁尚喜的穴,让她冷静一下。
“我……咳咳咳……我在这里……”一个很微弱、很痛苦的声音细细传来。
“三公子!”袁尚喜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听见你了,我马上就来,你再等一会儿!”
金多宝大吃一惊。“不是吧?真的在这里?三公子,我是金多宝,你如果在,就再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