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下,模模鼻子,反省自己太计较。
她其实性子不错,虽然累他几回大病,也治好了他,这一路从京城到江州,十天的路程,他们走了近一个月,因为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替人义诊,不知不觉便耽搁了。
他想起她义诊时的仁善,那种发自内心希望病人康复,完全忘记自己爱洁癖性的专注,那时刻的她看起来可有半点可恶?
这世上会说好听话的人很多,但能真正做好事的人却极少,她便是那少数中的特例。
此时,他除了证佩她、欣赏她之外,心里哪还生得起一丝厌恶?
“你说的对,是我小气了。”摇摇头,他又留恋地看了冯家三口的墓一眼,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身。
“小心点。”她一个晃身,来到他身边,扶住了他。
“我没事。”只是坐太久,身子有些乏了。看她一脸紧张,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我现在一身灰喔!”
“你现在生病了。”她白他一眼。
他仰头,哈哈大笑。“对,我是病人,拥有特权。”倘若只有病着才能享受她的温柔关怀……他不介意身子弱一点,好享受这难得的美人恩。
“生病很快乐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半依美人胸,人间至福啊!
“疯子。”见他脸色又红得似欲滴血,知他又发烧了,她纤手揽住他的腰,以最快的动作将他带回客栈,让他好好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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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自那日祭坟回来,秦可心发现自己的目光越来越难从齐皓身上移开。哪怕她正在义诊,视线也会不由自主地追寻着他。
然后,她发现,每回她看他的时候,迎上的都是他专注而欣赏的目光。这时,她的心思就会很复杂,似喜、似嗔、似羞,说不清、道不明。
她病了吗?可她几回给自己诊治,脉象乎稳悠长,代表身体康健啊!
那么种种不适又是怎么一回事?竟搅得她无法专心为人诊治,不得不提早结束义诊,免得下错方子,害人性命。
她离开客栈大堂,上了二楼客房,见齐皓目光仍随着她的身子移动转悠,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恼了。
“看什么?从早上我开始义诊看到现在,还不够吗?”
“你没看我,怎知我在看你?”他笑嘻嘻的,视线就是锁紧了她。
这家伙,初相识时没这么痞的,怎么祭坟之后,性子却是大转变,她再想跟他斗口,一句也赢不了。
怒哼一声,她走到几案边,打开竹笼,给他倒了碗药。“喝光它。”
“我已经好了,也没再发烧,干么还喝药?”这一天十来碗药汁灌下去,一连五日,他已经是闻药欲呕。
“这不是治你的风寒,是帮你解毒用的。”
“我几时中了毒?”
“你吃太多道士炼的丹药,中了铅毒,直入内腑,若不能将毒素拔尽,保管你活不过三十。”
“你的意思是,道士治炼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的金丹有毒?”怎么可能?朝中很多大员,都日服金丹一枚,以期有朝一日羽化登仙,那丹丸价值千金,若非他是一国之尊,也不能拿金丹当炒豆子吃。况且服丹后,精神体力确实增加,让他有更多的力气处理繁杂的国事。
“你若不信,取几枚金丹,再捉只鸡来试试,保管那只鸡活不过半月。”她把药汤递到他面前。
他倒是乖乖喝了药,不过嘴上不饶人。“为什么一定要用鸡?鸭子不成?”
“随你高兴。”
“那不如牵条牛来试药。”
她很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生气了,但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牛的体型那么大,你要用多少金丹把它喂到死?”
他耸耸肩。“其实不管是鸡、鸭还是牛,合着我身边都没有金丹,这试验是怎么也做不成了。”
她咬牙。气怒过了头,狠狠一笑。“有一个更简单的试验方法,你听不听?”
“什么?”
“你别喝解毒汤了,就这么熬着,看你能不能活过三十?”用力一跺脚,她转身就要离开客房。
他悠悠地对着她的背影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我担心有人会舍不得。”
她气急了,霍地转过身。“我才不会舍不得。”
“我有说是你吗?”神情一派地无辜。
就见一抹红,一路从她的脖子飞升,烧烫了娇颜。
“油嘴滑舌!”一掌便要劈过去。
他没躲没避,只淡淡地说了声:“我今天还没洗澡喔!”
她的手掌停在他胸前,很想打下去,但心里几分别扭、几分羞,可奇异地,没有厌恶。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披散肩头的白发吸引了,银光闪闪,皎洁更胜天上星。
脏吗?她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出比眼前这一幕更纯净的影像了。然后,她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一段话!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如他所愿地,她心里充满了对他的不舍。
第四章
这日一大早,秦可心便敲响了齐皓的房门。
“门没锁,自己进来。”他的声音懒洋洋,像还没睡醒。
但她却在那份佣懒中听出一分疲惫,她想,他大概又一夜未眠吧!
留在江州调养身体的日子,他虽然没再提起冯家三口的死,平时也笑咪咪,偶尔还会找她斗两句。
但她知道,他心里其实很在乎冯家人的逝去,那股愁怨已经深入骨髓,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精神。
而她虽是良医,能治百病,可惜心病唯有心药医,对于他心里的忧郁,她是无能为力的。地低喟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起床,我们今天离开江州,准备入山。”
“入山做什么?你的义诊不是还没结束?”
“进山里采些药草下来卖,赚了银子,再回来继续义诊。”易言之,她荷包空了。
他额头浮现几滴汗。“你赚钱一定要费这么大功夫吗?以你的医术,随便找个有钱人,给他看病,收点诊金,就够你吃喝不尽了。”
“我看诊从不收钱。”
“所以你的钱都是去山里采草药卖而赚来的?”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的谋生能力如此差劲,而他却白吃白喝了她这么久,唉,惭愧。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是大夫,不靠看病赚钱,当然是依赖卖药获取银两了。”
“你这么辛苦进山一趟,能赚多少?”
“三、四百贯吧?”
他有点头晕。她是武者,高来高去,踏悬壁如履平地,自然不把进山采药当一回事。可他是个普通凡人,千里入山一趟,就为了几百贯钱,杀了他比较快。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三十贯吧!”
“给我二十贯。”
“喔。”她掏出荷包,把钱给了他,才想到要问:“你要钱干么?”
“去帮你赚钱。”他掀开被子起身,弯腰穿鞋。“你在这里等我,至多两个时辰,我帮你赚个千贯回来。”
“你想去抢钱庄吗?”
“要抢劫也是你出马,我能抢得了谁?”他翻个白眼,大跨步出门去也。
她一脸不解地站在房里,想着要如何用二十贯赚到一千贯钱?
这世上最赚钱的是什么行业?不外赌跟嫖。她初入江湖时就听说过,一名厉害的老千,夜入百贯不是问题,但前提是,不能被逮到出千,轻则双手难保,重则小命休矣。
齐皓不会去赌吧?可没听说过他懂千术啊!
而说到嫖,齐国第一妓院探花楼,传闻日进斗金,但齐皓不是女子,虽然俊颜如玉,总不至于有人花千贯钱买他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