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箭凤凰重出江湖,已是凤帝逐鹿中原时,曾经被重金悬赏的她成了凤帝亲卫,以一人之力,阻了不下十次敌人对凤帝的刺杀。
但凤皇朝一定中原,她又失踪了,再出现,就在襄城,说是有人请她来保护他。
慕容飞云推测,自凤皇朝与蛮族一战后,余瑜就被凤帝网罗了,一直在凤皇朝内任职,做的恐怕就是那种保镖兼杀手、见不得光的工作。
但他却想不通,十三年前,余瑜是怎么从他寝室里离开的,又为何要留下半块残玉?王爷府警卫森严,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如何逃出层层守卫,习得这样一身好武功?
若说是有人将她救走,问题又回到老路子上,什么样的人有通天本事,可以闯进贤王府里救人?
疑点太多了,任凭慕容飞云想破头也无法一一解答。
只是……凤帝倒看得起他,为了请他主持水军,连余瑜这样的人才都派出来了。
而余瑜,她怎么肯接受任务保护他?他跟她的仇人可是流着同一脉血缘啊!
还是她跟他一样,记得他?知道十三年前是他将她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因此愿意抛开杀父之仇,前来保护他?
“瑜儿啊!你究竟是什么心思呢?”望着残玉,回思那十岁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醉眼星眸,仪态万千,止不住的心潮激荡……隔着国仇家恨,他与她就好像黑夜和白画,能否有相聚携手的一刻?
不知道。所以他打死不敢拆穿她的来历,就怕捅破了那层纱窗纸,她会像流沙一样,穿透他指缝,消失无踪。
为什么会爱上她呢?十三年前抱她出火场只是一时冲动啊!结果却……熬了十三年的相思。
如果能忘情该有多好?偏偏,忘不掉啊,她的影子早融入他骨血,怎么忘?
三日后,余瑜终于知道,慕容飞云说他抢凤军粮草是别有用途这句话的意思了。
因为襄城涌入了数十万难民,个个面色蜡黄、枯槁如柴。
慕容飞云没有阻挡任何一个难民入城,反而在各个路口搭起粥棚,派人施粥赠衣,又让军医前去义诊,以安抚难民。
可难民实在太多了,抢来的粮草根本不够,慕容飞云还以大将军名义命城守开官仓放粮,最后连自己军队里的军粮也填进了一半,才总算将难民暂时安置妥当。
余瑜冷眼旁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慕容飞云这个男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偏偏每一件都犯了可诛九族的大罪。
襄城是南朝抵挡凤军南下的最后一道关卡,自然不可以随便放难民进来:更别提抢夺凤军粮草,破坏议和,慕容飞云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因此当慕容飞云说要去巡视难民是否衣食饱足时,余瑜唯一的念头是,与其让他被南朝那个昏庸皇帝罗织罪名斩首,不如她一箭送他归西,他还能死得风光壮烈。
但慕容飞云根本不在乎她担心的事。“不管是盛京、江南、抑或襄城,都是南朝国上,南朝百姓自有权利往来,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百姓们不得入襄城啊!所以你就别瞎操心了,跟我去看看这些难民,他们流离失所月余,很可怜的。”
“你现在同情这些百姓,将来你因抢夺凤军粮草而获罪时,看谁来可怜你!”阻止不了慕容飞云外出,余瑜只好多背箭矢、腰别软剑、胸怀匕首,做足了万全准备护他周全。
“干么啊?现在是要你去抚慰难民,不是打仗,带这么多武器,你不嫌重吗?”
“你活腻了吗?若嫌脖子上搁着一个脑袋太重,直接说一声,我帮你砍了。”她瞪他一眼,若非要保护他,她会如此紧张吗?
“城里都是南朝军民,谁会对我不利?”
“哼!自古多少名将是真正死在战场上的?多是被自家人害死的。”她父亲镇奁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忽尔收起脸上轻浮笑意,定定地望着她。
她情不自禁心一荡,粉白娇颜闪过一抹酡红。“你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她居然被他看得双腿都快软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自古以来,开国君主对待臣属,也不外乎如此:高官厚禄,也得有命才享受得到,但古往今来,有几个功臣是能得善终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最讨厌他讲话拐弯抹角了。
“我只想告诉余姑娘,我所作所为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至于别人怎么想,那就不是我管得到的;但余姑娘,你也要小心自己身后的暗箭才是。”或许凤帝一统天不是必然的,但哪一位霸君真正胸怀广阔,可以与功臣相安无事?千万不要余瑜为凤帝卖了性命,最后还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那就太不值了。
“看来大将军对我知之甚深啊!”好吧!既然他都猜到她的来历了,她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但你以为,一位肯数次纡尊降贵,不惜敌我身分派人保护贤才的君主,会是个鸟尽杯藏的人?”她间接承认她是受凤帝委派,前来保护他的。
“世事无绝对。”
“怕是将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吧!”
为什么她如此信任凤帝呢?他真是搞不懂,但有一点,他却瞧得比任何人都透彻。“余姑娘不出生在帝王家,不明白帝王心术。”
“哼,只有姓慕容的帝王才有那等卑劣心思吧!”
“余姑娘既如此厌恶慕容家人,为何肯来保护我?”
余瑜突然词穷了,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这张脸,无数次在她睡梦中出现,面色苍白的少年将她从火场救出,藏在自己寝室里,还为了她偷食物,甚至有一天,他隔着屏风,用竹竿挑了件肚兜给她,说是让她换洗穿……真是笨透了,十岁的小女孩用得着那玩意儿吗?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偷的,还不敢用手拿,就用竹竿挑……
她在他房里藏了三个月,晚上睡觉时,他还把床让给她,自己打地铺。
那段日子是她生命中最艰苦,却也最难忘的时光。父亲官居大将军,镇日忙于军务,娘亲治家严谨,兄姐也受此影响,个个言行一丝不苟。
她曾经以为生活就是那样,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直到家变,一个横空而出的少年救了她!他偷偷收留她,弹琴给她听,教她吹箫、下棋、绘画……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只是那时她忙着为家变伤心,没有闲情理他,惹得他叹气连连。
后来她从偶然经过窗边的奴仆口中得知少年竟是贤亲王世子慕容飞云,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皇帝慕容钦杀她全家,慕容飞云却救她一命,这笔帐到底该怎么算?
她不想领他的情,但却忘不了那三个月的点点滴滴,他总共为她偷了几颗馒头、包子,弹过几首曲,教她如何下棋……他是个坏胚子,教她下棋的第一招就是如何偷子。
他是个被宠坏的小王爷,但同时也是个善良、有趣、又正直的少年。
十三年了,她恨死慕容钦的同时,也日日思念着慕容飞云,不晓得该怎么厘清这种矛盾的心情,她只知道她想保护他,不想让他死,所以凤帝一派下这个任务,她二话不说就接了。
虽然请她做保镖的起价是百万两白银,可事实上,她保护他,根本一分银子也没收。
她这样是不是很对不起黄泉底下的家人?慕容一氏诛她全家,她却心系慕容飞云!恐怕她死后下地狱,爹娘要揍她个半死。
“将军不是要去巡视难民,遗在这里啰嗦什么?”委实无法面对家仇与私情,她只好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