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莫棋已透过朋友找出那位临时反悔的捐赠者;就说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防火墙吧!
他按照资料打电话给对方,谁知那边一接起电话,听他提及捐赠骨髓的事,也不给他提问的机会,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他又拨了几次电话,那边却是打死不接,摆明了在躲人。
莫棋没辙,只得按着资料上的地址,一路开车下高雄。
他虽恼火对方的反悔,但对方毕竟没有非捐不可的义务,所以不能逼人家,唯有恳求这个方法了。
这种事,人家肯做是好心,不肯也是理所当然,捐赠骨髓可不像抽血,虽然过程是有点像啦!但却有穿刺时的疼痛、感染、意外出血等风险。
这位捐赠者姓高,才二十一岁,还是个大学生,正是热血沸腾、满腔抱负的年纪。参加捐体验血活动是瞒着家人的,答应捐赠也是瞒着家人的。在他想来,这等救人好事可是大大的善行,怎么会被反对呢?
偏偏固执的女乃女乃就是反对他这么做,现在病患的家属甚至还找上门来……真不知道医院是怎么搞的,捐赠者的资料也能外流。高同学一边气医院,一边心里也不安,病患在接受骨髓移植前是要做歼灭疗程的,用最大的药量杀死所有癌变的细胞,当然,好的细胞也一同挂了,两周内若不能接受骨髓移植,必死无疑。
一般在没有吻合的捐赠者之前,医院是不会给病患做歼灭疗程的;因为一旦做了,那就没有退路了。现在捐赠者突然反悔……高同学觉得自己像是杀死了一个人,根本没有脸见莫棋。
此刻是高母在招呼着这位为了爱妻的性命,心急如焚,一路从台北赶到高雄的男子。
莫棋匆匆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请求高家人协助。
斑母也很为难,她不知道儿子居然答应了人家这种事,性命交关啊!确实不能轻忽,但捐骨髓……唉,如果只是乎常的捐血也就罢了,她可以瞒着婆婆让儿子去,反正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也不必住院,很轻易就能瞒过去。但骨髓……捐完要住院的,怎么骗得过爱孙如命的婆婆?
说来这件事也是被婆婆知道了,大发雷霆,才临时被阻止。
老人家的观念就是“龙骨水”跟命一样,把那玩意儿捐出去,不等于去掉半条命?老人家不让孙子去,任凭家人怎么解释“龙骨水”和捐骨髓是两码子事,她听不懂,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儿子死了,就剩一个孙子传承香火,无论如何是皮都不能碰破一点的,否则老人家死后没脸见列祖列宗。
现在高家是吵翻了天,老婆婆挥舞着拐杖要将莫棋打出去,高母和高同学则是无奈又歉疚。
莫棋眼看着眼前一团混乱,能理解老婆婆的心情,也知道没有理由逼迫人家,但是……路露没有回头路了,每多过一分钟,她就更向地狱门口迈近一步,难道要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老婆死在病床上?
“对不起,莫先生,能不能请你先出去一下,我婆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知道这件事……唉,说不清对错,但我跟你保证,晚一点一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这样可以吗?”高母劝不住婆婆,只好跟莫棋说抱歉了。
莫棋一颗心直荡谷底,如果只是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他来这里干什么呢?他要的是确切的帮助啊!偏偏,他没有强逼人答应的立场,只能无奈地退出高家。
这时,高同学溜到他身边,悄悄地对他说:“晚一点等女乃女乃睡了,我跟你上台北,先把事情办了,女乃女乃要阻止也没办法。”
这样真的可行吗?先斩后奏,万一将老婆婆气出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莫棋无奈,却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高家。
抬头看一眼漆黑的夜幕,他上午获知捐赠者反悔的消息,三个小时后一名骇客朋友攻进骨髓资料库,为他取得捐赠者资料。
然后他驱车南下,抵达高雄时,已是下午四点,如今……明月高悬,一天过去了,代表着路露的生命又减少一天。
他该怎么办?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但这种事是等就有用的吗?倘若他还来不及等到高同学的帮助,路露就……他岂非要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与其在这里等,他不如回去与老婆同生共死……但想到路露连化疗那么痛苦的过程都熬过去了,却功亏一篑,实在不甘心啊!
等或不等?他焦急地在高家门外踱步,始终拿不定主意。
有时希望高同学能顺利溜出,跟他上台北救人;一会儿又怕高老婆婆发火,年近百岁的人瑞了,若有个万一,可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心烦气闷地,一夜过去了。
莫棋在外头着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一夜过去,整个人憔悴了五、六岁,浑然不像个才二十八岁的青年。
屋里,高母和高同学被堵在房间里,老婆婆就坐在门口监视媳妇与孙子,谁敢外出,她就跟人把命拚。
老婆婆精神也好,耗了一夜,打死不退。
最后高母没辙,只得退让一步。“妈,你不让孩子上台北,也让我出去跟那位莫先生说一声,人家都在外头守了一夜了。”
“好,妳去告诉他,叫他别想打我乖孙的主意,他就算再守个一年半载,我也是不会同意的。”老婆婆敲着拐杖说。
斑母无可奈何地去回绝莫棋了。
斑同学气红了眼。“女乃女乃,如果今天那个人死了,就是我们害的,妳一天到晚念佛,让大家吃早斋,结果……一条人命看要念几遍佛经才补得过来?”
老婆婆没话说,她这番折腾是为谁辛苦啊?孙子竟然这样指责她!老人家熬了一夜,又被这么一激,登时憋住了一口气,两眼一翻,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可把高同学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喊:“妈,快来啊!女乃女乃昏倒了。”
那边,莫棋才遭到高母的拒绝,原本想再求几句,却听到屋里传来惊恐的吼声,他一颗心当场直坠冰窖。
为了救人,却害了另一个人,这中间谁对谁错,根本就扯不清了。
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高家母子慌张地送老婆婆就医,这会儿再也没人有空理他了。
莫棋差不多要绝望了。“老婆,这是天意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其实他没什么好怕的,人终归是要一死的,他决定回去陪老婆,以后再也不跟她分开。
他转身,却碰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老板──”莫棋至今尚未记住新老板的名字。
“你要做坏事,也不必利用公司的电脑吧!幸亏我发现得快,哼哼,你们就准备给我打一辈子免费的工吧!”老板大人当然偶尔也会利用电脑干些不太好的事,比如入侵某些他很有兴趣的资料库之类的。但善后工作一定会做好,否则被抓到很丢脸的。
而这回,莫棋和他一班子朋友因为事态紧急,做得实在不漂亮,幸好他及时补救,否则就被人循线逮住了。念在莫棋护妻心切,本人又颇有才干的分上,他暂时不予追究,不过有些事情得好好教育一番。
“你们啊!还欠磨练,为什么要用自家公司的电脑去攻别人家的防火墙?不会利用网咖吗?或者转接懂不懂?用别人的ID来做,万一不幸事发,也有人给你顶罪。还有,你查已经拒绝你的捐赠者做什么,世界这么大,就只有他一个人的骨髓吻合吗?”
莫棋听得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老板,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