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她的眼神就像焰火那般炽烈,哪怕是太阳都远远逊之。
但他却对她笑得好温柔。
她情不自禁走近他,但内心隐隐有种感觉,好像靠近了这个男人,她平静的生活将起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因此她每踩一步,心就抖一下,脚步重达千斤。
她忍不住害怕,脚步变缓,担心再走下去将迈进一团狂风暴雨中,最终打得她飘摇零落、生死不知。
他看着她,温柔的笑容中渐渐渗入悲凉,唇边那抹嫣红又增加了。
她感觉芳心似被重鞭一抽,疼得头晕眼花。
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小跑步到他面前,想掏出手绢为他拭去唇边的鲜血,却发现身上根本没有丝帕。
她紧张地看着鲜血滑落他的唇角,更多的血又涌了出来,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她举起袖子,轻轻拭着他唇边的血。
“为什么这样折腾自己?”大悲大喜是对人最大的伤害,他莫非不知?像他这样极端的性子,若不改上一改,必然早夭。想象这双火般眸子紧紧闭上、再也睁不开,她的心瞬间冰冷。
闻言,他如火般炽烈的眸子里进出了两抹欣喜,灿亮得就像那正午时分的烈阳,令人不敢逼视。
她不觉有些慌张,仿佛自己的心连同身体,就要在那烈焰眸光中消融。
忽尔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中,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整个身子都揉进他体内。
“师姊、娘子,我终于找到妳了。”他眼角泛出了水光,雾气中甚至含带着淡淡的浅红。
第八章
昏迷前,丁叮的最后一段记忆是,有个男人含住她的耳垂,低声呢喃着:“我的亲亲好师姊,我们回家了。”
“师姊”前头是可以加上“亲亲”那种形容词的吗?况且,男女授受不亲,那男人怎可以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行为?
但他完全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在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就点了她的昏穴,将她劫出柳家。
待丁叮再度苏醒,她身处的地方已不再是柳家那样文雅细致的环境,而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只有一张木桌、木床、木柜,加上三张木头椅子。
这样的房子可以称之为简陋了,但偏偏,她觉得很亲切。
她忍不住下床,模模桌子、椅子,做它们的人很认真,而且极具天赋。她看得出来,这房里的所有家具中,床是第一个被做好的,那时,做的人的手艺还很生疏,刀法僵硬,缺乏灵性,但当那人做到桌子时,像是想通了什么,雕工由刻意的琢磨一变而为精细。
然后到了木柜,这刀法已浑然天成,每一刀、每一削都契合了木头的纹路,并且展现它们最自然美丽的风采。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跳跃着,一张模模糊糊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不自觉地开口:“……武学没有所谓的招式……师从自然……了解了心,这世上就没有学不会的武功……”
“这些话,妳以前每天都要揪着我的耳朵说一遍。”曲笛捧着一只汤碗走进来。
原本在丁叮眼前跳跃着的模糊面孔突然炸碎,变成了冲天而起的火光。
“啊!”她脑袋一阵暴疼,踉跄地跌坐在一张椅子上。
“师姊!”曲笛焦急地放下碗,走过来扶住她。
丁叮闭上眼,不知道刚才闪过脑海里的是什么,好熟悉……偏偏,她现在要回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师姊,妳哪里不舒服?”说着,他伸出手就要诊她的脉。
“你干什么?”她吓一跳。“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随便碰我?”跟着柳怀犀这四年,她日日读着圣贤书,一言一行莫不符合女戒之规矩。“还有,你叫我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他忍不住仰头大笑,他十二岁初进白云庄,一身泥灰,还是她帮他洗的澡呢!其后……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懒,觉得天天洗澡很麻烦,就告诉她,澡洗多了伤元气,男子汉大丈夫,一年最多洗两次澡,那才叫真正的有“男人味”。
结果是她把他揍得很惨,天天拿着刷子追在他身后,总要将他别得一清二白才肯放过他。
他们之间早就无分彼此了,他身上有几根毛、她大腿旁边有两颗痣,他们心里是清清楚楚;又何来如今的男女授受下亲?
“我的好师姊,我正是妳最心爱的小师弟、日后的亲亲相公、将来孩子的爹爹。”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不认得你,况且,我早有未婚夫了。”
“妳的未婚夫是最近两、三年才冒出来的,可我早在妳八岁那年便将妳定下来了,哪里轮得到那姓柳的娶妳?”
他知道她八岁时的事,这么说……他该也晓得她的出身来历喽!“你到底是谁?你真的清楚我过去的事?”
“不是说了吗,我是妳最心爱的小师弟、日后的亲亲相公、未来孩子的爹爹。”
这人说话好不正经,而且又爱胡搅蛮缠,分明坏蛋一颗。
丁叮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手指头抖了两下,下意识就想揪住他的耳朵扭上两扭。“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姓啥名谁?做何营生?祖籍何处?”
“嘻嘻!”他就知道她的大家闺秀风范维持不了太久,因为她骨子里根本没那玩意嘛!他们都是热爱自由的人,只有那茫茫山林才是他们的道遥之所,至于道德礼教……让它们下地狱去吧!“我叫曲笛,应该是苏州人,谁知道呢?反正我一出生就被扔在苏州,至于祖籍,如果有一天妳有幸找到抛弃我的爹娘,可以去问他们一声。至于我做的买卖……明里,我是天宝坊的老板,暗地里,我是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灭天』的首领。”
曲笛!这两个字让她心头闪过一阵颤栗,刚才在她眼前跳跃的模糊身影又鲜明起来,她努力想要捉住那个人影,看清“他”的面容,偏偏……
“唔!”她的头又开始痛了,可恶,好疼。
“怎么了?妳头疼是不是?”他紧张地跳到她身边,手掌抵在她的背心上,由于两人武功同出一脉,所以他很清楚她内力运行的规则,只是想不到……该死,她的经脉处处阻塞,有一些甚至已经萎缩,当初那些黑衣人到底伤得她多重?而那救治她之人分明是脓包一个,治伤居然只医一半,让她落下这样一个病谤子,难怪记忆不复。
“别怕,听我的话,气从丹田,走下关……”他缓缓引导着她虚弱到近乎消失的真气流转,她的经脉阻塞得非常严重,让他的内力走得极为辛苦,不过短短的一遍行功,就累出一身大汗。
自他的武功由后天步入先天之境后,这还是第一次让他有种差点月兑力的感觉。
但他的努力却不是徒劳无功,当他引导她的真气流转过一遍后,她的内力就开始自发性地循着他刚才为她开发的渠道游走起来。
曲笛总算放心地松开了紧贴在她背心的手。
丁叮依稀靶觉到自己似乎做过这类似的行为几千次了,尽避已遗忘它四年,可一旦再被唤醒,真气不用她亲身引导,自动运行。
真气每运行一遍,她的头疼就减轻一分,原本沉重的身躯又更舒缓一些,她沉浸在这畅然的欢快中,一遍又一遍地行功运气。
曲笛看着她渐渐入定,也盘腿坐在她身边,为她护卫。
这期间,曲敏儿来找过他十二次,他都没发现她。
当丁叮在他身旁时,他眼里,心底就只容得下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曲敏儿悲哀的泪水不知浸湿了几条手绢,对他有怨、有愁,但更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恨不了他,更放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