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欣,人家老板天天开店也很累啊!一个月公休一天也很正常嘛,妳就别生气了,我们明天再来好不好?”
“可是你说只要小欣乖乖穿着外套,就买冰淇淋给我吃的啊!”对于甜食,她的记性倒好。
“但今天冰淇淋店公休啊!去哪里买冰淇淋?不如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妳上回不也说土瓶蒸、烤松茸、蒲烧鳗很好吃,我们再去吃一次如何?”
“那些又不是冰淇淋。”再好吃的美食都下是她最心爱的冰淇淋。
“但是今天真的没有冰淇淋卖,我也没办法。不然……法国料理怎么样?那个烤田螺的味道也很棒的。”
“我要冰淇淋啦!”她圆滚滚的大眼里已经冒出了水雾。
“今天没有冰淇淋,妳瞧。”他拉着她走到店门口,指着那上头大大的“公休”两个字给她看。“明天,我们明天再来吃冰淇淋好不好?今天矢吃别的。”
“我不要,你答应过我的。”别看她平时迷迷糊糊的,什么事都记不清。当她执着起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动的。
龙易飞长叹口气,有点头痛。“小欣乖,听话嘛!明天我一定再带妳来吃冰淇淋,我从不食一言,妳应该很清楚。”
她使性子地直跺脚,两手捣住耳朵不听他解释。
“小欣。”他有些失了耐性。“妳怎么不听话了?妳以前很乖的,现在居然学坏了。”
“小欣没有坏,是你说话不算话,我才不要听。”她一直是这样的倔性子啊!否则在美国的时候,她为何要独自背负着老房东的债务,照顾一个对她并不是很好的老人直到她百年?
老房东给了她什么?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和三餐足够吃饱的饭。其他的孩子童年希冀的玩具、鞋子、甚至是学费,都是她打工自己赚来的。
等她长大一些,老房东病了,辛欣还要负担她的医药费、两人的日常生活开支。
很多人都说辛欣傻,她赚的每一笔钱都给了老房东,从七岁到十八岁,再大的恩情也都还尽了,她实在没必要再为老房东付出什么。
可辛欣不听,她觉得老房东没有将她扫地出门就是天大的恩情了,那是她费一辈子的心也报不完的恩情,所以她坚持照顾老房东,哪怕累得连学校都上不了,她也无悔。
这样的坚忍和执着曾是龙易飞最欣赏她的一点,但如今……执着在他眼里成了顽固、不可理喻。
“小欣,不听话的孩子是不讨人喜欢的喔!”他扳正她的肩,窜着火花的双眼直视着她。“小欣乖,今天真的没有冰淇淋,我们改吃别的,看妳要什么……蛋糕怎么样?我记得妳也很喜欢草莓蛋糕的,今天破例让妳吃半个,妳乖乖听话好不好?”
她吸着鼻子,委委屈屈地点头。
她不想被他讨厌,所以努力忍住心头的抱怨。
但她真的越来越不喜欢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他到底当她是什么人?一个爱人?还是一个老婆?
越听他说他们过去的恋爱故事,她心里越有一种感觉,他爱的那个人不是她,起码不是现在这个她。
但她已经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了,他们的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继续像现在这样,被他当成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哄?
可她不是孩子啊!医生说她撞坏了脑子,所以她的记性不好,智力也略有退化,但经过漫长的复健,她还是渐渐成长了。
或许她无法达到如她实际年龄般二十五岁的成熟,但起码是十几岁的少女了。再加上他日夜不停地谈情说爱,她再傻也懂得什么叫恋爱。
而他们现在这种状况像恋爱吗?更像父亲带女儿出游吧?
她愈发感到悲哀,一对像父女的夫妻,那到底是什么?她真的不懂。
“啊!”
“快闪——”
突然,一连串的惊叫打破了龙易飞与辛欣间的沉闷。
就见一辆轿车失控地冲上安全岛,四个轮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轰隆隆地,车子在撞上行道树后,又倒了下去,在马路上连翻两圈。
“该死!”在意外发生的同时,龙易飞及时护着辛欣闪进了冰淇淋店的回廊内,没有被这场意外波及。
待意外平息,他俩回神一看,那闯祸的车子一连撞倒了四辆机车、两台脚踏车和七、八个行人。
马路上是一片惨嚎、咒骂、哭泣交织成一幕地狱般的景象。
龙易飞二话不说,立刻掏出手机报警,并且叫救护车。
“小欣,妳留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那个王八蛋司机到底是怎么开车的?
“你快去,我会乖乖地在这里等。”她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催促着他救人为先。
“小欣好乖。”他拍拍她的头,赶着救人去了。
辛欣看着那些血,感觉整个身子都冷了,明明太阳很大,她却浑身发抖,两眼昏黑。
她怕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看到血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揪着心脏。
她不晓得她怎么会怕血,明明龙易飞说过,她小时候在美国住的是贫民窟,看惯了街头斗殴,鲜血是每日都会看到的东西,早就看麻痹了,又怎么会怕呢?
偏偏她真的怕,从在医院醒来那一刻起,她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怕血了,连护士帮她打针渗出皮肤那一点血,都会让她头晕目眩。
她有种感觉,鲜血会带走她生命中某一项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是她一直想不起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心理医生告诉她,那是她受到巨大创伤留下的后遗症,只要持续接受心理辅导,终有一天会痊愈。
她也相信心理医生的话,每个星期都去看一次精神科,然而,她怕血的毛病还是没好转。直到此刻,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申吟的人们,一张张痛苦的表情,她才发现,她真正怕的不是血,而是大量鲜血代表的意义——生命。
血流成河就是无数生命的消失。她记得听方秀媚提过,六年前那场意外死了很多人,如果不是她舍命护卫龙易飞,怕他也已经死了。
想象龙易飞可能被满天乱飞的子弹波及,浑身鲜血地消失在她面前,她真正尝到了什么叫心神俱丧。
她两手抱着双臂,强压下心头阵阵巨颤,口里呢哺着感谢上苍让龙易飞一直好好地活着。
“唔,救我,救我……”一个痛苦的求救声也不知道响了多久,终于钻进辛欣的耳朵。
她抖着手,四处搜寻着那求救声的来源。
看见这场车祸而过来救人的人越来越多,附近很多商家更是全家出动,拎着急救箱就过来帮那些倒楣受伤的骑士、行人包扎止血。
在这么多人合力抢救下,还有谁会被忽略了,没受到关照?
她大眼溜遍四周,终于找到求救声的来处,是那个肇事的司机。他半只手伸出翻倒的车窗外,努力地向外头发出求救讯号。
所有人都忙着拯救那些无辜受难者,这个肇事者自然而然被遗忘。
辛欣想通知龙易飞,请他过来救人,但他正忙着帮一个学生固定折断的手腕。至于其他的善心人士,唉,每个人手边都照顾着一到两个伤患,谁还有空闲理这个肇事者呢?
辛欣是可以不理的,看到这么多血,她吓得站都快站不稳了,还怎么去救人?
可是良心催促着她向前走,哪怕救不了人,去看一下究竟,同时安慰一下伤患,总做得到吧?
辛欣努力迈着沉重的脚步,往那翻倒的车辆行去。
到达翻车处,她蹲朝里头一探,迎面一股浓厚的酒精味和着血腥味扑进鼻端,让她深深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