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医生先前还一直担心她会早产,非让她每天躺在床上养身体不可。现在可要院了吧,预产期都过去一个月了,孩子还是不肯出世,难不成想在娘亲的肚子里住到天荒地老吗?
如今医生反而要求龙依偶尔做一些轻微的小运动,看能不能刺激得小婴儿早日临盆,龙依则回以一副“我早知道”的神情。
这孩子能够经百劫而不堕,可见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完蛋的。
她一边悠然地陪着杜皓天散步、晒太阳——她走路,他坐轮椅,一边瞧着他灰败的脸色。
对于两回的手术失败,杜皓天一直耿耿于怀。
他今年才二十一岁,以男性的平均年龄来算,倘若他的手术始终不成功的话,他约莫还要再坐上五十余年的轮椅啊!
这教他如何受得住呢?
本来呢,他独自一人,父母又下落不明,因此这生死一事他看得也不是太重,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既生于世,即便下能创出一番丰功伟业,至少也要活得精采才行。倘若要他就此残废、一生受人照顾,那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再来一遍可能有乐趣一些。
偏偏现在,他虽然没有父母,却有一对妻儿牵绊。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活着很可能会拖累他们,二方面又怕他若不在,这一对孤儿寡母不知该如何是奸?
孩子还可以托给外公,凭着朱家的势力,要好好照顾妥一个宝宝应该不是难事。
但龙依……这女人的性子既倔又难缠,心似荒漠,波澜不兴,总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若真放她自己一个人,想必不用多久,他们就可以在黄泉底下相逢,快乐地携手做一对鬼夫妻了。
嗯……仔细想想,那也未尝不好。
在他的观念里,人间、阴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做人间夫妻和鬼夫妻自然没什么两样喽!
不过……
龙依会肯下阴间吗?
照他对她的了解,她之所以活着,就只是单纯地生存,没有太大的,也没有太多的梦想。
也许是自幼的生活环境使然吧,她的求生是一种本能,并非因为她对生命有所留恋。
因此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女人将自己的小命给玩掉后,就直接放给它灰飞烟灭,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去找个魂飞魄散的方法消亡于天地间了!
他若是傻傻呆呆地候在黄泉等她,只怕等到地老天荒,也是等不到人的。
他不能、也放不下她啊!可恶!
就在杜皓天愁肠百结,烦恼频频的时候,龙依忽然拉拉他的袖子。
“干什么?”他带着几分恶气问。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情太差。
她正努力转着脑袋,感受月复部的抽疼。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阵痛?
她分辨不出来。别怪她笨,这怀孕生子总是第一遭,少了些经验,因此就算出了点错,也是很正常的嘛!
杜皓天久久不闻她回话,更没好气。“妳倒是说话啊!没事拉我做什么?”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这么久都没再感到抽疼,应该不是阵痛才对。
“没事。”她话才刚说完,就感到一股温热的水液沿着大腿根部一路流下去,而且量还不少。
那液体不是红色的,可见不是血。
而她敢指天发誓,她没有偷尿尿。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羊水破了。
终于可以肯定,她月复里这个慢半拍的小家伙想诞生了。
“喂!”她又拉了拉他的衣袖。
“又干么?”他正烦恼着,别一直吵他行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也算坏消息啦!”
他撇唇一笑。“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哼,该不是妳要生了吧?那应该去告诉医生,不是告诉我,我又不会接生!”
“好主意。”她说,拖着脚步就要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
“什么?”他恍神了一下后,急忙惊问:“妳开玩笑吧?现在要生?”
“羊水都破了,不生好像也不行了。”
霎时,他一张脸变红、变紫、变青、变黑、又变白。
她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的脸色可以幻化得如此精采,着实开了一回眼界。
蓦然,他大喊:“医生、护士!医生、护士——谁都行,快来一个人啊——”他尖叫得像是天要塌下来、地要裂开了一般。
她晃了晃脑袋。原来他的声音可以拔尖到这种程度啊!
恐怕世界男高音都比不上他呢,果然了不起!
想他杜皓天好歹也是研读生技的,自认对于人体结构、细胞、基因之类的东西即便称不上了若指掌,但也是有所了解。
卵子和精子如何受孕、发展成胚胎、逐次成长为婴儿……甚至最后的诞生,他是没亲眼见识过啦,可好歹在教科书、VCD上也看了下少。
这生育后代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嘛!
当然啦!胎生的难免会有一些些血腥,不过也还好嘛!起码在亲眼见识过龙依生孩子前,他是如此认定的。
但……陪龙依进产房后,他后悔了!
那岂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根本是……惊心动魄!
尤其在龙依痛到不行,捉住他的手狠咬泄恨时,那感觉实在是……唉!他开始盘算着,为了一时快乐而导致今日的皮肉创疼,到底值不值得?
“好痛!”终于,他忍不住喊出声了。
龙依是不叫疼的,她觉得叫了疼,痛也不会消失,倒不如省下那些力气去应付紧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巨大的痛苦。
可他忍受不住啁!
“痛死我了~~”他的手应该被咬下一块肉了。
产房里两个护士、加上一个医生,六只眼睛齐齐困惑中带点不屑地看着他。
人家产妇都没喊疼了,他这个在旁边看的跟人家叫什么叫啊?
杜皓天心里顿觉万分委屈。难怪很多男人在陪伴老婆生过孩子后,会有一段时间性趣缺缺……
这可是笔超级高利贷呢!用一时的快乐换取一个可能会永远留在身上的牙印……嗯,得好好拨一下算盘,看看这笔帐到底划不划算。
杜皓天真的好希望龙依可以跟别的产妇一样,大哭大叫,又喊痛、又骂娘的。
偏偏她就只折腾他一人,而他也舍不得拒绝,毕竟,这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有的。
既然怀胎十个多月的罪部是她在受,那么这生产时的痛苦。他多多少少分担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不过……
“龙依。”他打着商量的语气。“妳要不要换一只手啊?”他的右手已经痛得受不了了,他愿意贡献左手,不知她意下如何?
她没有说话,只是抓住他自动送上门的左手,继续咬。
“唉哟!”好疼啊!她怎么可以耍赖皮?两只手一起咬,那叫他待会儿怎么拿筷子吃饭?
他虽然双腿不便,洗澡、起身、穿衣……很多事情都得靠别人帮忙。
但他的自尊心一向很高,独独吃饭一定要自己来,不让人喂。
可现下被她这样一搞,什么风采、尊严都完了。
他……他他他……他就快要忍不住地滑下一眶英雄泪了啦!
突然,他手指上的痛苦激增了十分。
“啊!”他放声尖叫,直觉那痛苦搅得脑袋都成浆糊了。
随后,一阵娃啼响起!
“哇哇哇……”
孩子出生了,这折腾得他一对父母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的小家伙终于出世了。
突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杜皓天的脑海——
“脐带血!把脐带血给我留下来!”
这如果是在一般医院,他又是个平常百姓的话,鬼才理他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但这间教学医院是朱家开办的,他又是朱世绅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