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不爱人碰,男男女女都一样,男人尤其严重。
营里的新兵不懂规矩,好心想要照顾累倒的将军,那双手绝对保不住。也因此训练了邵君医治剑伤的技术,就算排不上天下第一,也是稳坐第二名的宝座。
楚行云本来不想理他,行军打仗最重时机,岂可被私人情感左右?
但后来她发现,邵君一病,营里的士气瞬间掉了三成,失了人和,有再多的天时地利也是打不赢这场仗了,因此她应允了邵君的要求。
不过——
楚行云怎么都没想到邵君在营里的声望如此高,甚至超过她这个将军多多。为博邵君欢心,她那些副手个个可以起而与她拚命。
她是不是该感到高兴,邵君这么得人望?
但说实话,她心里其实不太愉快,总觉得有点酸酸涩涩的。
“将军手下留情啊!”薛平正是邵君第一号忠实拥护者。“这孩子怎么说都是邵军医救回来的,他现在正在养伤才没空理这孩子,将军若杀了这孩子,将来邵军医问起,要如何交代?”
“他擅闯大帐,窥视我军的布阵图,按照军法,立斩无赦。邵君既是营中一份子,当无不知之理,又何须交代?”楚行云本来就讨厌海盗,当日若非邵君求情,她不会饶了这小子性命。
岂知好心没好报,小海盗身体才好一些便搅得营区大乱,不是破坏他们的膳食、就是在兵器房胡搞瞎搞,今天又胆敢闯大帐、窃军机,分明是个恶性难改的小子,不杀他,恐怕第三军团永无宁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取了小海盗狗命。
“他也才进去,手方模到布阵图,连摊开都不曾便被捉住了,应该还罪不至死吧!”薛平边说边推着少年,要他赶紧向楚行云认错,好歹先把命保住再说。
偏偏少年性倔如牛,怎么也不肯低头。
薛平气得头顶生烟。若不是担心邵君出关,发现辛苦救下的少年死了会难过,他才不想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邵君闭关前,曾托薛平暗中劝少年一把,他说这孩子脾气虽不好,本性却不坏,死了可惜。
但薛平受命照顾了他三天,别说跟他谈上一句话了,倔强家伙连抹眼神都不屑给他。
要薛平说,这小海盗根本坏人骨子里没救了,只有邵君那个滥好人会以为他是个好孩子。补充一点,薛平到现在还不晓得这死小孩姓啥名谁,他不讲嘛!
只可惜众人都冤枉小海盗了,他不开口绝对不是他的错,是邵君给他下了药。让他暂时不能说话。
因为他嘴巴太坏,邵君担心自己闭关期间,他会控制不住将自己一条小命给“骂”飞了,索性让他无法发声。
不料,有口难言的小海盗捣乱能力更强。
“没有手令,擅闯大帐本就是死罪,看不看布阵图根本不是重点。”总之一句话,楚行云就是要杀小海盗。
不是她嗜血,实在是小海盗眼神太犀利、性情太阴冷,这样的孩子将来长大若不成圣,必然入魔,而且第一个下手的恐怕不是别人,正是那多事救他回来的邵君。
因为邵君治人的本领虽高,医心的才能却是普普。他绑住少年,强要少年接受疗养,大大伤了少年的自尊心,将来要不被报复大概很难。
为绝后患,她一定要斩草除根。
“不行啦!”薛平又一次挡住楚行云的剑。“将军若杀了他,邵军医一定会很难过的,请将军三思。”
“伤心与性命相比,何者为重?”与其留下一个未来可能危害邵君的祸患,她宁做刽子手。
“呃……”这问题要怎么答?薛平怔了。
“既然你答不出来,我替你答,『性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尤其是邵君的命。”话落,她一剑砍向小海盗。
“不要啊,将军!”完了。薛平阻之不及,脸都黑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平和的嗓音像严冬过后第一道春风,不是邵君又是谁?
“邵军医——”偶像出现,薛平立刻扑过去告状。“将军要杀那个小海盗,你快阻止她!”
“咦?”邵君揉了揉还有些黑青的眼眶。“行云,小红干了什么坏事吗?”
“小红?”不只楚行云呆住,连薛平都张大了嘴。
邵君指了指小海盗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的头发。“他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又不能一直喂喂地叫他,我瞧他的头发红红的,就叫他小红,他也同意了。”
他最后一句话十足具有争议性。因为那被唤做“小红”的少年正睁着一双黝黑大眼恨恨瞪着他。
楚行云把剑收起来,现在她觉得小红很可怜,就算他要砍了邵君,也是邵君咎由自取;就好像当年他们刚成亲,他不管在哪里都坚持喊她“亲亲娘子”一样。天哪,她可是堂堂一个大将军啊!
为了称谓问题,他们足足冷战热吵了三个月,终于决定以后直接呼唤彼此的名字,省事又省力。
“你想保他性命最好管好他,别让他在军营里四处钻探,再有下回,我绝对军法处置。”看在“小红”备受凌虐的分上,这回楚行云不宰人,爽快走人去也。
薛平看看楚行云决然的背影,又瞄瞄邵君重症方愈的青白脸色。想他才出关就给人狠狠训上一顿,真是心疼。
“邵军医,将军不是在骂你,你别难过喔!只是……那个小红……唉哟!”一颗石子平空飞过来,打中薛平后脑。
他吃痛地捣住脑袋叫道:“谁偷袭我?”双目四顾,方转到小红身上,他正持着一颗石子准备再丢一次,当场被人赃俱获。
“你这个浑小子,好大胆子敢袭击军爷?”薛平正想好好教训坏小子一顿。
“小红,你怎么可以拿石头丢人?快跟薛叔叔道歉,请他原谅你。”邵君已经跑过去教孩子了。
“叔、叔叔……”他有这么老吗?薛平呆若木鸡。
傍人取了一个这样丢脸的绰号,小红要还听邵君的话,他就枉为男子身了。瞄都不瞄邵君一眼,他跑人去也。
“小红。”邵君急追而去。
至此,小红还不知道邵君的可怕,他想做的事,就算一百匹马来拉也唤不回。
三天后——
小红弯着腰、驼着背来到大帐外,那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显示他已经好久没睡好。
邵君陪在他身边,口里仍不停叨念着:“记住了,待会儿见到薛叔叔,一定要诚心诚意道歉,请他原谅你,知道吗?”
小红翻着白眼,这话他近三日来最少听过两千次,听得他耳朵都快流脓了,怎么这混蛋神医口都不会干呢?
“小红,你有听到我说话吗?”很遗憾,邵君的舌头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长。
“妈的!”小红终于爆发。“你这娘娘腔到底说够没有,你再烦老子,小心老子直接奸了你,再把你卖到妓院,让你一辈子舌忝男人。”
“小红。”邵君揪住他的耳朵。“你这个坏小孩,叔叔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说脏话吗?”
“放开我!”可恨啊!若非被楚行云禁锢了武功,小红哪会落到这步田地,心头真恨死邵君和楚行云了。不过恨邵君多一些,死娘娘腔,比他老爹还烦。
“你先道歉。”邵君可注重小孩的管教了。
“老子又没说错话,做什么要我道歉?”小红拚命挣扎,可惜十余年的岁月在两人体格上造成的差距是如此明显,无论他怎么样撒泼耍赖,就是拿邵君没辙。
“你嘴巴不干不净就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