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君一脸诧异地望着薛平。“你真以为我照顾行云的时候心如止水?”
薛平重重一点头。“邵军医照看将军时,我都在帐外守护,绝对清楚军医的大仁、大勇和公正无私的行为。”在他心底,邵君简直与神仙无异,怎可能有世人一切恶习?
“薛校尉,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可是个男人呢!美女在前,怎可能不动心?我恨不能当场抱着行云一起睡。”只可惜他做不到乘人之危。邵君感叹离去。
薛平呆到天边去。神仙不是不干那些事的吗?所谓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不动……
柔软的大床四周围着雪白的薄纱,轻飘飘,好漂亮。
偶尔一阵风起,薄纱会翻起层层花浪。
透过薄纱睨窗口外的日芒,点点的金光会在瞬间化成淘气的精灵在纱间轻舞。
随着时光的流逝,金芒由橙黄变成橘红,再转成血一般的颜色,最终教一抹浓稠如泥的黑暗所取代。
薄纱挡不住任何侵害,黑暗如怒浪狂涛般漫涌过来。
一只只狰狞丑陋的鬼爪从涛浪间穿出,迅速而狠厉地抓破纱帘,袭来……
“哈!”匹炼也似的青锋乍起虚无,在半空中划出一张眩目剑网,不准任何事物在它的势力范围内生存。
包括一只飞蛾、三只蚊虫,及那张才钉好没三天的木板床,都在凌厉剑气下化为粉末。
楚行云气喘吁吁地跳起来,手中的剑舞得像暴龙肆虐,直威胁着要吞并大地。
只要再一剑,这座帐篷便将灰飞烟灭。
再一剑,篷外的守卫性命难保。
再一剑……
“行云。”剎那间,细雨浇熄了烈火。
邵君手端水盆,缓步踏进,彷佛全天下的暖意也跟着渗进了帐篷,黑暗消失了,鬼爪融化在日阳下。
楚行云狂奔的心渐渐归位。
“作梦了?”他对着她笑。
她艰难地摇头,一瞬间,灵魂被活生生从地狱揪回人间。
能够再度喘息的感觉真好。楚行云仰起头,深吸进一口掺杂着皮革、草药,还有邵君身上大地也似气味的空气。
她回来了,与噩梦对战的结果,她再度胜利;多亏了邵君。
手抖得握不住剑,当一声,她手中的剑落地。
邵君放下水盆,为她拾起利剑。
柔软的剑身长三尺三寸,薄如蝉翼、轻似鸿羽,剑名“飞燕”。
楚行云就是靠着这柄剑宰杀无数敌人,赢得兰陵国第一女将军的威名。
多数武人喜爱重剑以彰其威,但要邵君来说,能把“飞燕剑”使得好,其实更加困难。那凭的绝不是单纯的外功,而是更精湛的内力和巧劲。
在这一方面,楚行云无疑是个天才。她的飞燕剑法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人剑合一的境界了。
要说放眼兰陵国,她几乎找不到对手,他百分百相信。
然而,高强的武艺似乎并未为她带来相对的安全感,至今,她依然夜里必作噩梦,让他又心疼又无奈。
“干么摆一张脸?我又还没死。”不过眨眼的时间,楚行云已收拾妥紊乱的情绪,重拾冷静。
她接过他手中的剑,围住纤腰,变成一件别致的饰品。
“妳又作噩梦了。”他的声音带了点淡淡的沉闷,还有怜惜。“小时候妳明明很健康,也没这毛病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我哪次睡觉不作噩梦。”她故作不在意地耸肩。“而且,谁睡觉从不作噩梦?一点小噩梦有什么了不起?”
问题是,别人久久才作一回噩梦,她却每睡必梦,以致她连觉都不大睡了。
现在只有在打完仗后,将一身精力都消耗光了,她才会自动倒下,睡上几天,由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然而,精力回来了,她又是几天不睡,直到下回又在战场上累得趴下。
他真是担心。
“妳这样对身体不好。”他看得出她必有心病,需要心药来医。偏她从不解释,更介意别人提起这档子事。
楚行云皱起了眉,今天因为多嘴的是邵君,只得推搪几句,换成其它人,恐怕舌头就要飞了。
“有什么关系?睡不着我就调息,照样有休息的效果。”而且还能增进内功呢!一举两得。“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嘛!”她拒绝讨论作噩梦的原因。
但他仍想劝她。“话虽如此,可适当的睡眠仍是必须的。”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刚才我在干什么?”
“昏迷。”让他担心死的可怕行为。
她轻咋了下舌。“个人偏好『昏睡』这个说法。”
邵君叹了好长一口气。“不管是昏迷还是昏睡,都代表我开给妳的宁神药方没有效果。”好泄气,枉他被称为神医,却连小小的睡不安枕都治不好。
楚行云一时被他忧郁的脸迷呆了舌头。
早知道邵君长得很好看,眉清目秀,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像蕴藏天地灵气。
自幼和她比邻而居的他,从小就是邻里间有名的小可爱,虽然他老爱玩得全身脏兮兮,以掩饰他那张花容月貌。
不过所有的婶婶、大姊、姑姑、阿姨都晓得,在那身泥灰下藏了一张多么惹人疼爱的小脸,她们总爱用口水涂得他又叫又骂,直到他发狠咬人为止。
明明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整整比她大了十岁,但他的皮肤却白女敕得像是十七、八岁的小泵娘。
营里的兵士常常偷看他,说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幸亏他们没见到他这种赌气的嘴脸,拧成一团的眉、高高嘟起的红唇,就像古董铺里的玉女圭女圭,保证迷死一干三年不见女人、母猪赛貂蝉的浑球。
“你这模样千万别让营里的兵士瞧见。”她说。
“为什么?我很难看吗?”他口里问着,手上不忘拎来巾帕为她擦脸拭手。
“就是太好看了才麻烦。”她怕兵士们会为了争风吃醋而打架,而那早有前车之鉴。“你知道营里每天有多少兵士为你打得头破血流吗?”
他摇头,整个人都呆了。
“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你现在可是第三军团一致公认的『第一美人』,人人崇拜的对象。”楚行云一席话把邵君打成木棍一枝,动都不能动了。
第二章
邵君很讶异,他是男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怎么会跟“美人”这两个字连上关系?楚行云八成是骗他的。
但楚行云下段话更狠狠打碎他的认知。“不信你可以召薛校尉他们进来问,第三军团里谁最漂亮?”
“当然是妳。”他太急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又跌个四脚朝天,亏得她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
“你还是一样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她失笑。
邵君着迷地望着她的笑脸,那么样地灿烂,比什么星星、月亮、太阳都更加耀眼夺目。
“那些人太没眼光了。”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凝视,一派痴迷。“要说好看,我觉得妳最好看。”
她翻个白眼。“你真该治治自己的眼睛。”
“妳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妳的眉毛又柔又顺,眼睛细长,非常有神,鼻子小巧,配上丰润的红唇,不管怎么瞧都是个美人胚子。”是他最喜欢的一张脸,同时揉合了英气与柔美。
“别再说了,我要吐了。”她这德行要还叫做美,全天下的美人八成都死绝了。“我就算不常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她方在战场上奔波了几天,一身的战甲恐怕还是他帮她月兑的。
她还嗅得到发自身体的血腥味,和着噁心的烂泥,她整个人根本只有“邋遢”两字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