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但你为何记不起有没有遇过那位陆公子呢?”
“这就表示她根本不曾见过那个姓陆的。”凉讽的嗓音低沈又戏谑,除了严公子不会有其他人了。
打在小厨房见著严公子后,戴祸水就一直皱著眉头。
李厨娘嗅著气氛恶劣,快快闪人了。
而严公子也不说话,迳自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喘气。
他的伤并不重,不过失了些血,体力变得很差,多走几步就好像喘不过气似的,大夫要他乡休息、多喝补品。
不过严公子不爱吃东西是出了名的,他肯一日喝五回药已算给足大夫面子,再要加上三餐补汤,他会直接将汤碗砸在大夫脸上。
因为他的坏脾气,没人敢逼他多吃点东西,但多休息总成了吧?偏他像个小孩子,成天四处晃,就是静不下来。
戴祸水看著他额上又渗出血来的伤口,已算不清这是第几回裂伤了?好像永远都不会好,那抹红注定一生一世留在他脸上。
亏得他爹娘给他生了一张好相貌,飞剑也似的眉、深邃如海的眸,鼻如悬瞻、薄唇如削,活月兑月兑是天上谪仙下凡,居然就这样被毁了。
活该陆无双要在莲池里埋上一辈子,谁让他毁去这样一张上天的杰作?
但更可恶的却是严公子本人,人家大夫都说了,只要好生照顾,可以将疤痕降到最淡,甚至几不可见。
他却故意胡搞,非得把一张好好的脸给弄破相不可。
不知道看的人会很惋惜吗?让她好想……好想将那块伤疤彻底抹去。
“你再看我也没用,它裂了就是裂了,我又不能将它缝回去。”终於,严公子缓过气来对著她含嗔带怨的娇颜道。
她当然知道缝不回去,只能无奈地帮他重新换药。
他闭上限,状似享受地让她招呼著他的伤口。
她的手势轻缓而迅速,上药、包裹一气呵成,半点都不会弄疼他。这也是他每回不小心又将自己弄伤了,一定要来找她的原因。
不过她好像越来越受不了他了不起的自伤能力。
但他仍得解释。“这次不是我的错。”
她投给他一抹不信任的眼神。
“不信你尽避去问大朝,我好好地躺在花园里晒太阳,两名小贼不打一声招呼持刀就砍过来,亏得大朝反应快,否则我现在脑袋跟身体都分家了。”
“又是因为我?”她写下问题。
“大概吧!”近半个月,那些小贼像蝗虫一样横扫严府,他哪记得这许多?“你对紫弦弓派有印象吗?”
她点头。“紫弦弓派的少门主是我过世的未婚夫之一。”自从家变后,她曾经待过很多地方,紫弦弓派亦是其一。在那里,她是少门主花费钜金买回去的花魁、未来的少夫人,直到少门主意外坠马身亡,她自此离开了紫弦弓派。
陆无双说的药王门她也有待过,但在她的记忆里,那里只有一个白发、白胡、白眉……全身白茫茫的老头子,每天跟她说医理、解释各种药草的分别。
她不记得有陆无双说过的夺位之争,或者被驱赶、追杀那些事。
她本来就不曾在一个地方久待,毕竟,那些地方又不是家。
饼客没有理由长居一处。
她一向将自己的身分理得清楚,但可惜,很多人搞不明白,这大概就是他们近来日日骚扰严府的原因。
只是,这还有一点说不通。
当初她离开并没有任何人挽留,为何现下大家又急著要她回去?
而且那些拚了命地要来捉人的家伙还老爱骂她忘恩负义,说她弃师门於不顾,寡廉鲜耻,早晚被雷劈。
她真想知道她究竟从那些人身上获得何种好处,让他们不辞劳苦日日相逼。
是什么金银珠宝吗?这些东西她是不多,但几年卖身下来,也算小有积蓄,她愿意全拿出来贴补众人,只是仍有不足的地方,就得请各位大人多多包涵了。
她以为做到这种程度已算仁至义尽,偏他们要的不只金银珠宝。
他们有的要她的功夫、有的要她的脑袋、有的觊觎她的美貌、有的贪求她的琴艺……但天可怜见,他们要的那些东西里,十样里最少有七样她一点概念也没有。
宝夫!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要谙武,就不会放任严公子被扁得像颗猪头了。
她真的没有“拿取”他们口中的任何珍宝。
她也郑重否认过了,就不知能有多少人相信。
“原来你说你曾有三名未婚夫是真的?”严公子续间。
“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话?”
他很用力、很用力地点了个头。
“我也会说真话的。”虽然她常常打诓语,一番话有真有假,让人脑袋发晕,不过她还没厉害到可以无中生有,所有的谎话都是根据现实来夸大或缩小的。
“比如你曾有三名未婚夫的事?”
“正确来说应该走四个。”
“全死了?”
“二死二伤。”
他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之精彩莫过於此。”所以他一直很快乐地跟她玩游戏,从她进严府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一场戏。
她给他下巴豆、关卧房、两人一起饿肚子、烤锦鲤……一件件、一样样,有真也有假,可他不管真假,既然要玩就认真给它玩下去。
当然,她的态度也是让他决定要认真玩的原因。
戴祸水,一个活在戏文里头的女子。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戏,角色迅速轮替,可以是名妓、是神医、是掌门……然后,她现在变成他的玩具。
在戏文替换中,她从未模糊过自己的角色。名妓不该谙武,因此即便面临生死关头,她仍静待时局转变,不妄自动手。
如今,她是个哑巴玩具,就算有人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怕也是一声都不会吭的!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将自己改变得如此彻底,但他也爱玩这番变化万千的游戏。
只要能从中得到乐趣,他不在乎真假。
她也笑了。“为求快乐,你倒是什么都不计较。”不管她是满口谎言也好、身世成谜也罢,只要她能为他带来欢乐,他都不在意。
“人生以快乐为目的。”他很得意。
“可倘若这欢乐将危及你的生命财产、权势富贵呢?”
“我只在乎这份欢乐能否长期持续下去。”
“不知道,你只能赌。”
“赌啊?”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这辈子我赌博还没输过。”
好自大的男人,但说也奇怪,她觉得可以信任他。
“你要跟我赌这一份长约吗?”他诱她。“你若赢了,严府供应你一生衣食无忧。”
这倒可以考虑。以她的身体,最该担心的正是粮食问题,倘若不是座活金山,早晚都会被她吃垮。
“一天八餐、日日变换,不限数量?”
“十餐。餐餐换菜色,数量无限。”这条件开下去,绝对会让全严府的厨师、厨娘一同哭到死。
“我没那么挑嘴,两、三天换一次菜就可以了。”
“那我怎么办?”
“反正你又不爱吃东西,就随便将就吃喽!”
“就是因为吃得少,才要吃得精致啊!否则我天天啃馒头就好,这么辛苦请一堆厨师回家做什么?”他不吃是因为太讲究了,可听她的说法,好像将他当成猪在养了。
这个人一张嘴足可翻云覆雨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
“听说你曾经让王上恨得下令斩你全家,但在隔天,王上却又下旨封你为布衣侯。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写下一串问题。
“那时他还不是王上,也不想当王上。不过我希望未来的王上是他,所以将他喜爱的姑娘给弄进宫里,气得他挥军入宫抢了王位,立誓斩我,以泄心头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