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严公子肯陪她一起疯,看来,他真的无聊得很彻底。
“问题是,大朝虽是我的贴身护卫,却经常不在我身边啊!如果我没算错,她应该是一个时辰前才回府的。”
“一个不常待在主子身边的护卫,又哪称得上贴身护卫?”
“『贴身』不过是句形容词,何必计较这么多?”
有这种说法吗?戴祸水很无奈。
严公子却朝她勾勾手指。“别管大朝了,你不是要让我吃鱼,鱼呢?”
他还记得这档子事啊!她只得伸手去刨那沙地。
早在捞鱼被厨娘发现、引得她尖声大叫后,戴祸水就知道吃锦鲤的事八成瞒不住了,可惜,如果再多给她十天半个月,应该能够吃光池里的鱼。
反正以后再没这么好的机会吃锦鲤了,她索性一口气捞了五尾,打谱今儿个要吃个过瘾。
其实她没想过隐瞒吃锦鲤的事,只是一直懒得去讲破。
当她把鱼烤好,立刻拿荷叶包了四尾埋进沙地里,只留一尾当场食用。
丙然,不多时严公子寻来,然后大朝、小朝也来了。小朝还抢了她手中的鱼去吃,真可惜,那一尾她才啃了两口。
不过严公子一向吃得极少,所以她也不小气,大方挖出四尾鱼,揭开荷叶摊在地上。
严公子只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在鼻间缭绕。
那味道似莲、似风、似草……竟似包容了天地,薰得他几乎心神俱醉。
“好香。”他情不自禁拾起一尾吃了起来。
戴祸水见他陶醉表情,心下大惊。向来不爱吃东西的严公子不会被一尾鱼给吸引了吧?以防万一,她也捉起一尾鱼猛啃。
让荷叶包著埋在沙地里闷烧的鱼,竟比现烤好的更鲜美甘甜。
戴祸水吃得眉开眼笑,狂吞猛咽的同时不忘把爪子再探向地上两尾鱼。
严公子本来还吃得颇斯文,却见戴祸水想独吞,忍不住也伸出手去抢那烤鱼。
有人抢,戴祸水吃得更急了,只恨爹娘少生给她两只手,否则她就可以一把将所有的鱼都抓在手中了。
严公子当然也不想抢输人,手口并用,总算在最后一刻占得先机。
他又抢到了一尾鱼。
辛苦捞鱼、烤鱼,最后却只吃了两尾,戴祸水好不甘心。
她愤怒地瞪著他。“你不是不喜欢吃东西?”
他颔首同意,口里还不停啃著鱼。
眼看著他手中的鱼只剩半尾,戴祸水的心在掉泪。
“那你为什么还吃这么多?”
“因为这些鱼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甘美。”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理由是,他不想事事如她的意。
已逝者难以挽回,戴祸水只好努力啃最后一尾鱼泄愤。
严公子的脸色不大好。
虽然又谈成一笔大生意,预计百万两进帐跑不掉。
虽然周围的人对他奉承有加,半丝不敢违背。
虽然酒楼的饭食美味可口。
虽然陪侍的姑娘们个个娇艳动人。
虽然……
他算是拥有了一般人渴求的所有事物,但他还是觉得不开心。
人人都觉得好吃的菜,他只感到腻口。
那些姑娘讲的甜言蜜语让他反胃。
台前的轻歌艳舞看得他头都晕了。
突然,他想念起那日的烧烤锦鲤,一尾价值千金,他一口气吞了两尾。
本来他还想找戴祸水去捞鱼的,但小朝见机得快,命人将鱼换了水塘,而且死不肯透露鱼踪。
他懒得跟小朝一般计较,索性叫人另外购买锦鲤放养。谁知,却再也养不出那个味道了。
后来他对小朝严刑逼供,总算找到那些鱼。然而再拿去请戴祸水烧烤,她却坚决不肯,只表示再不可能烧出那个味儿了。
他不信,这辈子第一回吃东西吃得恁般畅快,却只有那么一次,怎么甘心?
他让人找了不只百来名厨师烤鱼,个个的手艺都属一流,却也烧不出那个味道。
最后,他去拜托戴祸水,她拗不过他的请求,终於动手。
但可惜,味道仍与之前相异甚大。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是同一种鱼,用同样的柴火、由同一个人烧烤而成,却硬是烧不出他理想中的滋味;之前明明就有的。
害得他现在日也思、夜也想,心情烦透了。
“严公子不舒服吗?还是我们招待不周?”同行的张老板瞧出了他的不快,开口问道。
“没的事。”再怎么样的大商号,都不可能不与人合作,要跟人做生意,人际关系就不能太差。严公于性子虽不好,却也了解以和为贵的道理。
其实在商圈里,严公子的名声还不坏。他处事圆滑,尽避有些强硬,却也不曾逼人太甚,比起一般奸商不知好上多少倍。
而且严家出品的货物概挂保证,一旦出了任何差错,他都会负责到底。这也让多数商人愿意与他做买卖。
当然,严府家大业大也是主因之一,大树底下好遮荫嘛!
“瞧公子面色青的,定是不满今晚的姑娘等级太差。”陈老板自作聪明地招来老鸨喊道:“柳嬷嬷,你也别再藏私了,咱们都知道你这怡情坊近日来了名清倌儿,不只生得貌美无双,还弹得一手好琴,你就快快把她唤出来吧!”
“这……”柳嬷嬷有些迟疑。“陈大爷,不是我不让水儿出来,实在是……她不是我的人,我管束不了她,她爱来便来,爱走便走。”
“哪有这种事?”一名艺伎还这样嚣张,谁信啊?
“是真的。往常她初更便会来,五更即离去。但今天,不晓得是什么事给耽搁了,她还没到呢!”柳嬷嬷强调。
“柳嬷嬷,你可别撒谎啊!”陈老板语带威胁。“你晓得这位爷儿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咱兰陵园的首富,严公子。”
“严公子!”这名号可让柳嬷嬷吓著了。
众所周知,严公子的脾气不太好,阴晴不定,极难拿捏。当然,他不曾对无辜的路人下手,也不曾随意伤人;可对於得罪他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他心情好时,任人捏圆搓扁也无所谓。
但他心情不好时,任谁犯到他手上,管他王公贵族,照样砍得对方见阎王,而且没人敢办他。毕竟,论金钱、讲权势,全兰陵国除了王上外,也没人赢得过他了。
“严公子饶命啊!”柳嬷嬷的身子再也站不稳,啪一声跪下地去。
严公子只把眉一皱。他有说要杀人吗?而且,这女人的声音好尖锐,刺得他的耳朵都痛了。
见他面色不善,柳嬷嬷磕头如捣蒜。“公子请息怒,我……我立刻派人去找水儿,一定把她找出来,让公平消气。”
他要个女人干什么?有那天的锦鲤好吃吗?把眼一翻,严公子沈声说道:“不必麻烦了,你出去吧!”
“公子……”柳嬷嬷以为他要砍人了。
“出去,你吵死了。”严公子一拍桌子,把柳嬷嬷吓得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一旁同行诸位老板还是头一回见严公子发火,只觉一股强烈气势震得人手脚发颤,众人把脑袋一低,竟无一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严公子只觉心里烦透了,从来冷眼看世情的心波动得剧烈。
他举杯一口饮尽里头酒液,浓醇酒汁沿著喉咙直烧灼入月复,瞬间烧得全身热烘烘。
他是喝不醉的体质,怎么喝,怎么清醒。
但在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多想尝尝人们所言,半醉半醒、恍似梦中的滋味。
唉,又想吃鱼了。
生平第一次有东西是他怎么也求不到手的,那感觉好讨厌。
“要怎么样才能再吃到那种鱼呢?”喝了一整壶的酒,不仅没压下他心头的烦乱,反而让心湖更波涛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