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跃下马匹,年纪虽长,身手却很俐落。
“可教我找到你们了。”他说得劳苦功高似地。
必靳封却知他的本事。“国师只要掐指一算,还会找不到我们吗?”
刘伯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来,他的慈颜善目都能引来尊崇与敬畏,却独独对关靳封不管用。
必靳封的阅历虽不如他深,却有很灵敏的直觉与洞悉力,他很清楚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得小心防范,因此对他从不假辞色。
不过这反而让他更欣赏关靳封,尽避关靳封还是不够精明到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但凭他的资质,假以时日必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刘先生急着找我们有事吗?难道……”岳妗粼忧道。“是不是爹的病起变化了?”
“岳老爹倒没事,不过你亲生爹爹找上门了。”刘伯温说。“他正待在我位于京城的府邸中。”
“什么?”关靳封与岳妗粼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们已瞒过他了,想不到他已赶先一步到达京城,还找到了地盘上。
“那我娘呢?”岳妗粼急问。
“我来,就是为了传达岳夫人的意思,她希望你们即刻成亲。”刘伯温道。
必靳封和岳妗粼不约而同呆了。
“为何要如此赶?”他是有意娶岳妗粼,但也不急在一时吧?
“为了不让岳姑娘的亲爹将她带走。”刘伯温缓缓道出岳夫人前夫寻上门的经过。“岳姑娘想必知道令尊非等闲人物,他一到国师府,即要求岳夫人跟他走,我本欲上前干涉,却被他以两国和平之由堵住。只能紧张地看着令堂与他周旋,却无出力之处。令堂坚持不再回到他身边,两人吵了好久,最后令尊下了决定,就算令堂改嫁,不欲与他重修旧好,女儿仍是他的,他要带你走。故而令堂托我走这一遭,希望你和关禁卫立刻成亲,有了夫婿后,令尊也就无权强逼你了。”
刘伯温说的好听,但关靳封却知,这成亲的主意铁是刘伯温出的。可因他也不愿岳妗粼离去,故此并不说破。
“关禁卫、岳姑娘,你们觉得如何?”
“立刻成亲?”岳妗粼反复思考着这句话。赶这么急好吗?而且……人家关靳封说不定不喜欢她呢!
刘伯温却点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这里拜了天地,有我为证,待下了山,我再为你二人准备喜房花烛。”
岳妗粼直盯着关靳封,想看他的反应。
必靳封一口应允。“可以。”他本就有意娶岳妗粼为妻,在哪里娶都一样。尤其,这天地一拜便可将她留下,因此即便知晓刘伯温做这些事必有其它用意,他也认了。
“妗粼,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反问她。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点了个头。
“太好了!”刘伯温大喜。
必靳封只瞪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彼此、彼此。”刘伯温大笑。
独岳妗粼睁着一双疑惑的眼,不知这两个人肚里究竟卖何文章?
第十章
大红喜幛高高挂,成对龙凤花烛摇曳出浓浓的春色光彩。
流水席开了十桌,只要有缘同居一客栈的,不论富贵贫贱、高官乞丐,一律可共同分享关靳封与岳妗粼的喜悦。
而这一切的安排,皆出自刘伯温之手。
必靳封终于了解,刘伯温对他和岳妗粼这场亲事的计划,有多“勤快”了。
趁着酒酣耳热,他来到刘伯温身旁,向他敬了一杯酒。“国师,与我干一杯吧!”
“哈哈哈,新郎倌美意,老夫岂敢推却。”刘伯温仰头干了酒。
必靳封冷笑一声,俯近他耳畔低言。“我不晓得国师布置这一切有何用意,不过这回就算了,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设计我了。”谁教他对岳妗粼亦有情意,只有认栽。
“关禁卫此言差矣,老夫不过是出自一片爱惜晚辈的好意,为你筹办了一场婚礼,何来设计之说?”
“国师做事,要不同时达成两、三个目的,那就不是你了。”
刘伯温但笑不语。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关靳封算是唯一看透他三成的人,不过他毕竟年轻、磨练不够;再过个十年吧,他的成就或许不在他之下,如果他有心的话。
必靳封睨他一眼。“另外,我既娶妗粼为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还望国师手下留情,莫把机关算到她头上。”
“岳姑娘不过是个半大女娃儿,老夫有什么理由对她出手呢?”
“倘若这女孩有个不同凡响的亲爹,那就很难说了。”
刘伯温一生中,极难得地微变了脸色。想不到关靳封能猜到这许多,他是越来越欣赏他了。
必靳封深吸口气,慎重地对刘伯温下了警告。“国师,我无意与你为敌,所以也请你高抬贵手。不管妗粼的爹是何方神圣,与我大明有何利害关系,她是她、她爹是她爹,不可混为一谈,尤其如今,她已成我关家妇,再与她爹无关,倘若日后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必尽力护她周全。”
“老夫也不想与你为敌。”关靳封并非泛泛之辈,刘伯温当然不想在他和乐的老年生活中树立一个难缠的对手。“有关岳姑娘的事,关禁卫尽避放心,老夫也希望你们过得好。”
“那就多谢国师了。”关靳封拱手一揖后离开,向其它客人敬酒去了。
刘伯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他这一生为了大明鞠躬尽瘁,不贪荣华富贵,图的也不过是创立一个太平盛世,让老百姓有一口安乐饭好吃。
为了让纷乱扰攘了百余年的东北能终止纠纷,他不惜设计关靳封和岳妗粼相识、相恋、近而成亲;他心头没有后悔。
与整个大局比起来,两名年轻人的未来轻贱如蝼蚁,他想都不必想便有了选择。
然而,与他们相处久了,年轻人的朝气让他感动,他竟真心期待起他们能白首偕老。
他默默离了位子,看见关靳封正被一名醉客拖着、分不开身;他离开饭厅,转向后院。
才到穿堂,一道纤细的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岳姑娘?”新娘子怎么跑出新房了?他好奇地过去查看。
岳妗粼瞧见他,吓了一跳。“国师,你怎么不在厅里喝酒?”
“有些醉了,所以出来吹吹风。”刘伯温笑看她一身喜气的打扮。十五岁的小泵娘,出落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美得清新、也美得月兑俗。“岳姑娘怎不待在新房里?”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些闷。”
刘伯温瞧出她有心事,立即漾出百试百灵的慈祥笑容。这一招只对关靳封无效。
“有什么事可以说来让老夫听听,我年纪已经大得可以当你爷爷,或许可为你拿个主意。”
“我……”岳妗粼垂首拧着衣袖。
通常小泵娘露出这种含羞带怯的表情都是为了情郎,刘伯温亦是过来人,便开口猜道:“可是在想关禁卫?”
岳妗粼吃了一惊,被猜中心思,有片刻的恍然,但半晌后,她仍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国师……”
刘伯温开口截断她的话。“岳姑娘若不嫌弃,可愿做老夫的干孙女儿?”
岳妗粼更惊讶了,即便她一直生活在偏僻的村落里,仍知大明国师的伟大,他居然要收她做干孙女儿?“我怕自己担待不起。”
“岳姑娘太看轻自己了,想想你娘、你继父、甚至你曾祖爷爷,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说高攀,老夫才是;莫非岳姑娘是受限于歧山一派的规矩,不屑与官场中人来往?”
“怎么会?”刘伯温都已不计毁誉治好她继父、救了她娘,现在再来说什么不屑,未免太过虚伪,岳妗粼担心的是……“我不过是一介乡野小村姑,怕给你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