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上脸面带来一阵舒爽,似可涤清心头所有烦忧。
“好舒服。”就着敞开的车窗,君乐水面对满山青翠倾吐沉郁浊气。
“没错。”放眼望去,山岚波动,翻腾滚跃,处处皆是美景。“这才是人生啊!”泰迪亦同样感叹过去的凡夫俗子,置身如此仙境,却仍旧四处奔波操劳不停,蠢啊!
“做人偶尔确实需要放松一下心情。”她附和。
“你喜欢,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他喜欢宠她,感觉甜蜜又温馨。
“嗯。”她回眸,给了他一抹娇俏艳丽的笑。
他用力咽口唾沫,莫名有种压迫感。“乐水,你……”
“放松虽是必须,但既身处红崖,就不该忘了现实,否则使成了逃避,你说是不是?”她笑得又野又媚。
“呵呵呵……”他苦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早知她非傻瓜,企图哄骗她的自己才是笨蛋。
“在后花园里,你跟魏鞅说了什么?”那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她就觉得奇怪。事后,他又急着哄她出游,摆明了作贼心虚;但她还是不明白他的目的为何。
直到上了车,面对秀丽山河,万般精巧风光尽落眼底,一个念头就这么闯进她脑海。
不敢相信,他这么大胆,竟敢怀疑她的朋友,一点怒火燃上心头。她凌厉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瞪着他,非逼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瞧她暴怒的模样,他就知逃避无望,不如直言。
“我要魏鞅小心隔墙有耳。他要查的恐怕是一件刑事案,稍有差池,可能连命都不保了。”
“你好差劲,也不想想华婶他们对你多好,你居然说得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我说的是经过审慎考虑的事实。你仔细想想,是谁告诉你你父母当夜就开车离去,又提不出确切证明?”
“是华婶他们没错,可这件事也得到许多人的证实了啊!”
“但没有人见过那夜坐在白色BMW里的人的真实面目,除了华婶他们三人。”
“他们也没说自己看到,只是依情况判断,车子是我父母的,开车的人理所当然是他们。”
“荒谬,你以为这种说辞在法庭上站得住脚吗?”
“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华婶他们说了谎,而且……”她不敢想像,费尽千辛万苦查出的真相可能是……那三个她一直当成亲人的长辈竟是害她父母失踪的真凶。
“我是没证据证明他们说谎,才希望魏鞅小心,别打草惊蛇,以免招祸。”
“你以为谁会害魏鞅,华婶他们吗?别忘了,他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哪里还有力气害人。”
明白她是太过激动了,才会失去冷静。他深吸口气,捺下性子,重新解释。“我再说一遍,我从头到尾都没指明任何人为嫌犯,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你调查的事情不简单,请凡事小心以保平安。”
他的话听进她混沌的脑子里,怒火熄灭,换来一阵泄气。“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失态了。”
“我明白。”他将车停在路边,探过手去,环住她的肩。“父母失踪后,你一肩扛起债务,璀璨青春从此变色,而那时你才十七岁。在遇到华婶他们前,你几乎忘了什么叫撒娇。什么叫受宠。他们给了你亲人才有的温情,从此你每年定期造访虹烨山庄,明着是说来寻找父母,其实,你心里有一部分也是想重温一下被人疼爱的感觉。”
炽热的泪水滑落,灼烫了她粉女敕的颊。“华婶它们不是像亲人,他们已经是亲人了。”真实的她并没有那么坚强,她的心是脆弱的,总是怀着不安,因此才会极度渴望稳定。
遇到泰迪是她生命里另一场变故,原以为她会不婚的,或者在寻出父母失踪的理由后,认真找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嫁了。
作梦也想不到她会爱上泰迪,一名杀手,周身长年笼罩着神秘莫测的气息,却深深吸引了她。
她猜这是因为他们都同样经历过沧桑,他们都曾为了生存而视道德、法律于无物,而且两人都不曾否定过昔日的作为。
然后,在颠复半生后,他们有了相同的梦想——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们努力筑梦,踏实执行,两人携手,总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她还是错估了自己的软弱。即使事情已过了十年,她依旧没办法放开胸怀接受。
“我知道。”泰迪大掌掬起她的泪,珍而重之。“只是你也别太担心,这些日子我四处探访也仅得一个线索;你父母拥有的那辆白色BMW,在离开南投山区后,就此失去踪影,再也没人瞧见过。”
她眨眨眼,有些觉得自己白哭了。“就只是这样,你便把怀疑的箭头转向华婶他们?”
“我早说过我没证据啦!”
“那就别信口开河。”差点吓死她。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那辆白色BMW在山里转的时候并未隐藏行踪,又是加油、问路、买饮料的,好像故意让人瞧见它。这一点对于想要逃亡的人未免离奇了些。”
“这疑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父母并非谨慎之人,就算搞出一些纰漏,也不值得大惊小敝。”
“问题是,他们离开山区后,却把行踪藏得非常好,像是世间从无他们两人似的,彻底消失了。”
“是啊!”这一点连她也无法解释了。
“你父母果真天生粗心,就不可能消失得如此彻底。否则便是……”他沉下声音,慎重的眸盯着她。
她知道他在等她准备好,用力深吸口气,她紧闭眼睛半晌,睁开。“你说吧!”
“当夜开车离去的人或许根本不是你父母。”
“那我父母会去哪里?”
他抬眸,遥望远处好山好水,一股沉沉的痛楚袭上心头。“也许他们从未离开过这片山区。”
“你是说他们就藏在这里……十年来……”瞧见他唇边冷酷的笑,她蓦然住口,思绪转向另一个可怕的地方。“不会的,我父母……”
“是自愿隐居或者被迫藏起,我不得而知。”他很善良了,没有用“埋”那个字。
但君乐水体会得出,泰迪其实已确定她父母不在人间了。
她双手掩住脸面,才停的泪又汨汨涌出。
十年来,她一直想要寻找真相,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她应该是已做好接受一切答案的心理准备,奈何乍闻此言,她仍是震撼得几乎崩溃。
泰迪大掌来回抚触着她的背,对于她心里的痛,他无能为力,不过他可以陪在她身边,与她一同分担。
时光一分一秒过去,她的泪没有停,始终狂涌如泉。
唯一幸运的是,她身体的颤抖一点一滴停止了。
好长的时间里,泰迪只是无言地伴在她身边。
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沁凉的山风变得寒冷,黑夜正在驱逐白昼。
“回山庄吧!”他说,收回抚慰她的手,发动汽车引擎。
她点头,无言,还是不肯将脑袋抬起。
他也不逼她,平稳地开着车子往回程走。
半路,他发现她单薄的房子抖了一下。“冷啊!”他关上车窗,正准备开暖气。
“我突然想起,我们忘了去吃蛋糕。”她红着眼,哀怨地吸着鼻子的模样就像只无助的小猫,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探过手去,捏了下她通红的翘鼻。“你这家伙……”
“小心!”她蓦地大喊。
几乎是下意识地,泰迪连看都没看,直接踩下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