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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天横死了。
伍夫人没有哭,以为一辈子馡不会回头望她一眼的丈夫竟在死前说出那样的话,一瞬间,她心底的怨与恨被搅和成一摊稀泥,再也分不清什么是怒,什么是爱了。
伍瑛没有哭,因为她就是推花盆下来的那个人,事情的演变让她吓呆了。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情不好在发脾气。
只有伍馡哭了,却不是因为悲伤父亲的去世,而是,如果挚爱入骨的结局是那样子,她可不可以不要爱了?
君问晑轻轻地搂着她。“爱情并非只有一种形式,你父亲选择的道路,也不会是我们每个人愿意走的。”
“但我是他女儿啊!我体内流着他的血,万一……”她不敢想象,倘若失去君问高,她能不能把持得住不疯狂?
“可他从未养育过你,养你的是你继母,至于教你的,是我。”他捧着她的脸,怜惜地拭着她的泪。“你认为人格的养成是先天带来的?还是后天磨练出来的?”
她一愣,低头沉思。
他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霎时,杨芷馨推开厅门走了进来。“你们……”
“嘘!”君问晑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立刻闭上嘴巴,只以眼神问着: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屋子的人静默得可怕耶!
片刻后,伍馡终于想通,露出释怀的笑容。“我知道了,晑哥哥。”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可她至少从君问晑那里得到了一个观念日日人应该努力去掌握自己的人生,而非让人生来掌握自己。
虽然她还不晓得自己做不做得到,但起码她有了努力的方向,再加上他的陪伴,她有信心不会走向如父亲那般疯狂的未来。
“呃……”杨芷馨小小声地问。“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不过那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也因此给了她开口的勇气。“我先说夫人交代的事,瑞士那边的疗养院我已安排妥当,夫人和伍瑛随时可以过去,一个戒酒、一个戒毒。”
“你们要去瑞士?”伍馡错愕问道。
伍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过去,我为逃避现实而酗酒,自己虽然得到了一时的安宁,却深深地伤害了我最爱的人。”她双眼轮流扫过伍馡与伍瑛。“我是个失败的母亲,但我不想再逃避下去了,所以我要带伍瑛到瑞士,直到我们都复原后再回来。不过这当然要等到君先生的案子结束后再说。”
伍馡和伍瑛都不说话,曾经受过的伤痛是没那么容易平复的。尤其她们一个是被虐、一个被宠到无法无天,致成大祸。
可杨芷馨却为夫人出头了。“你们两个干么啊?以为受苦的只有你们吗?的确,夫人是做了很多错事,但她也尽量在弥补了。就是她请我和父亲随身保护你们、照顾你们的,否则以你们两个乱来的性子,早不知死哪儿去了?”
伍馡和伍瑛俱皆一脸诧异。
“对不起,我确实是个没用的母亲。”伍夫人抖着唇说。“我也很想出自已振作,可我办不到,我好累好累,我越努力,事情就越往失败的方向走,我实在无能为力了,只好请人帮忙,我真的很抱歉。”
“别这样,夫人,你够拚命了。”杨芷馨一边安慰她、一边瞪着伍馡和伍瑛。“你们没有资格苛求她,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她,这一大座宅院、那间跨国企业全都垮了。是她挽救了数以千计的员工家庭,也是她让你们有饭吃、有衣穿……”
她扯直喉咙吼着,不过可惜啊!响应她的始终只有一片静默。
最后,杨芷馨气炸了。“你们这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可对伍馡和伍瑛而言,跨国企业和富裕生活确实是比不上母亲一记关怀的眼神。她们认同伍夫人的努力,却无法抹平心中的伤。
“或者应该这么说吧!”君问晑忽尔插口道。“孤立无援是种很可怕的感觉。一边说,他牵着伍滩的手边使劲握了一下。‘想象一下,当我们遇到困难,却求救无门,连个倾吐心事的朋友也没有,只能躲在自己的壳里虚张声势,这是件多恐怖的事?’
伍馡回想她趴在地上吃睡、见人就咬的过往,胃部一阵翻涌;如果那种痛苦是伍夫人一直感受到的,她委实不忍太过苛责她。
‘还有伍瑛,你花大笔金钱买’堆人待在你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君问曷问她。
伍瑛低下头,嗫嚅了片刻。“我讨厌一个人,好寂寞。”
“对不起。”伍夫人心痛地搂紧女儿。“全是妈妈的错,对不起,瑛儿。”
“鸣……妈。”伍瑛倒进母亲怀里,嘤嘤啜泣。
伍馡撇开头,倚着君问晑,瑟瑟发抖。她心里有两股激情在交战,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以及对暴力行为的深切恐惧。
她努力了很久,才懂得与人相处并不可怕,但触碰,除了君问晑,与其它人的肢体接触仍令她无法忍受。
可这不表示她依然恨着伍夫人,她可以体谅她,只是噩梦犹存、刻骨铭心,并非那么容易消除得掉。
“好啦、好啦,你们别哭了。”杨芷馨最受不了他人的眼泪,她跳起来挥挥手。“既然第一件事已经解决,该说第二件了,伍瑛,我问你,教你诬告君问晑的是不是钟勤?”
伍瑛两眼转了转,才不好意思地垂首嗫嚅道:“嗯!”
“钟勤怎么可能陷害我?”君问晑吓一大跳。
“你先别吵,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了。”接着,杨芷馨又续问伍瑛。“那你的毒品呢?也是钟勤供应的?”
伍瑛又点了点头。
“你跟他来往几年了?”
“呃……我们认识应该有十年了吧?不过他比较常来找我是在五年前。”
“有没有觉得这时间很巧合?”杨芷馨冷笑一声,打开随身提包,掏出一迭文件交到君问高手中。“这是钟勤的生平大事。这小子……该怎么说?运气好毙了,打小到大,不论读书、运动,干什么都是第一,说他是万能天才也不为过;偶尔,就算给他碰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对方也会在比赛前夕突发意外,导致他不战而胜。”
君问晑的脸色一点一滴变青,他还记得与钟勤认识之初,他们分别是T大的榜眼与状元,又巧合地同选一系,不过那时他家贫,几乎全赖钟勤帮助,他才能在打工与课业中取得平衡,顺利毕业。
其后,他一心往研究路上走,先成为助教、再升任教授,他选择一条平顺、又可以赚钱的道路,希望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可是这条路因为一件丑闻案而消失了,他不得不另觅发展。当时,钟勤基于义气与他共进退,又资助他二十万元,让他开创事业,这份恩、这份情他一直铭记在心,以为自己与钟勤是最要好的知交,但现实……这怎么可能?
“问晑。”伍馡担心地拍拍他的手。
君问晑深吸口气,回她一记苦笑。“先让我看完报告再说。”
“嗯。”她伴着他一起翻阅那迭厚达五公分的报告。
直到阅毕,他闭上眼,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花盆那件事怎么办?”毕竟有一个人死了,没那么容易了结吧?
伍馡愣了下,原以为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他会很愤怒的,孰料过程却如此平和,叫她下巴馡掉下来了。
君问晑苦涩一笑。“识人不明是我的错,懊悔无益,不过我会记取教训,不再重蹈覆辙。至于钟勤的所作所为,就让法律去决断吧,我不想管。倒是伍瑛推落花盆一事,虽是一时无意,但毕竟死了人,这就比较难办了。”